第471章语调平静，话却沉重
侯大利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陈菲菲游走在黑暗之中，出事是迟早的事情。”
“我以后和朱朱有了娃儿，肯定要严格教育，绝对不能和那些烂人有任何交集。大利，我先走了，晚上我要请朱朱吃大餐，还准备去看《唐山大地震》，听说很多人在电影院哭得稀拉哗拉。”
抽调到省公安厅，对于周涛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上午回父母家走了一趟，中午特意理了头发，晚上准备与朱朱去吃饭和看电影。
侯大利道：“我明天要去阳州开会，你们三个稍晚几天过来。这几天是空闲期，你好好休息，享受难得的休闲人生。等到了专案二组，肯定没有什么空闲时间。”
侯大利作为省命案积案专案组二组组长，要在7月20日参加大会，其他的抽调人员则在7月22日才到省刑侦总队报到。
7月20日上午10点，山南公安机关召开了“秋风-2010”命案积案攻坚行动部署大会，对全省命案积案发起强力攻坚。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孙卫国高度重视“秋风-2010”命案积案攻坚行动，亲自出席会议，并做了重要讲话。副省长、公安厅党委书记、厅长赵毅然担任攻坚行动总指挥，安排当前工作。
会议结束之后，江州市公安局局长关鹏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来到隔壁休息室，与侯大利见面。
关鹏握紧侯大利的手，道：“从今天起，大利就是省厅的人了，欢迎到江州来指导工作。”
在江州工作这一段时间虽然短暂，侯大利却接受了重重考验，在压力之下迅速成为了优秀的基层指挥员。
他对关鹏印象非常好，道：“关局长，按照江州的俗话来说，豆芽长成天高，也是一盘小菜，更何况我还没有长高。”
关鹏道：“这次把江克扬、周涛和樊勇交给了你，希望能够把这三人都带出来，成为江州刑警的中坚力量。”
侯大利道：“他们三人都很优秀，肯定会成为江州刑警的代表。”
关鹏又用力握了握，这才松了手，道：“动员大会虽然是今天召开，但是相关准备工作已经提前半年开始，你一直在案子上，不太清楚前期工作。今年初，省厅组织各地公安机关对历年命案积案进行全面摸排清理，逐案核找卷宗材料和物证资料，完善卷宗档案信息和逃犯信息，并将信息录入刑专系统命案积案模块，这算是第一步。江州在两年前就成立了105专案组，绝大多数命案积案都已经侦破，工作量在全省最轻。第二步就是实施两级责任制，各地公安机关守土有责，充分发挥主观能性，尽最大可能将命案积案消化在当地。在这个基础上，把特别难的案子上报省厅。江州准备上报杨帆案、白玉梅案，并上报了爆炸案黄大森和报复杀人案王庆财的信息用于追逃。费厅给各地公安局有交待，要求各地要配合专案组的工作。刑警老楼条件不错，还是105专案组的驻地，以后专案二组到江州也以刑警老楼为基地。我让人把五楼和六楼收拾出来，在五楼的楼梯口增加一道铁门，这两层都归专案二组使用。”
侯大利挺了挺胸膛，道：“关局放心，专案二组会尽全力以赴办案。”
“这些年，江州不少企业家的家人都出过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这值得我们关注。你到了省厅以后，希望能从更高的角度来关注这个问题。”关鹏语调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很沉重。
简短对话之后，关鹏离开了会场。侯大利来到省公安厅警察活动中心。
警察活动中心设有省公安宾馆，以前对外经营。攻坚行动开始以后，省公安宾馆暂停营业，作为山南省命案积案专案组驻地。宾馆共有九层，一楼是餐厅，二楼是大会议室和中会议室，另外设有枪库和物证室，各有专人负责。三层到九层，分别是专案七组到专案一组。命案积案专案二组位于第八楼，七名侦查员各有一个房间，供休息和办公，另有一个安装防盗门的房间存放案件档案，还有一个安装有投影仪的小会议室。
此刻，组员还没有到来，整个八楼只有侯大利一个人。他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文体袋。
开会时，每个参会民警拿到两个档案袋，一个档案袋里装的是文件，有《山南省公安机关2020年开展侦破命案积案专项工作方案》《关于进一步做好命案积案专项工作的通知》和《关于做好命案积案相关信息采集工作的通知》等文件。另一个档案袋装是专案组需要侦办的案件简介。
第二组负责江州、湖州和秦阳三个地区，每个地区按照要求上报了两个疑难案件，江州上报的是杨帆案和白玉梅案，湖州上报的是连环碎尸案和车库杀人案，秦阳上报的是一起枪击案和强奸杀人案。各地的逃犯信息则有重案七组专门负责。
侯大利正在翻看案件简介，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支队长陈阳。他的语气异常沉重，道：“周涛估计来不了。他牵涉进西城那起强奸案，具体案情还在侦办中。”
第472章 周涛被刑拘
侯大利在内网看过西城那起强奸案，万万没想到会和周涛扯上联系。他当机立断，向专案组副组长老朴请假后，便匆匆赶回江州。
站在江州市刑警新楼车库，侯大利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发生了关键性变化，自己如今是省刑侦总队侦查员，而不是江州市公安局侦查员。周涛出事，这是江州市局的事情，与省刑侦总队的侦查员没有直接关系。他只能利用省专案二组组长身份，了解江州市公安局向省刑侦总队推荐进入专案二组的人选的情况。
支队长陈阳正在小会议室召开会议，房门紧锁。侯大利办理了正式调动手续，交了办公室钥匙，就直奔307室。
307室只有马小兵一人，江克扬、袁来安和伍强都不在办公室。
“老克去开会了，他让我在办公室等你。”马小兵从柜子里取了纸杯，给侯大利倒了一杯水。
侯大利没有寒暄，直接问道：“周涛是怎么回事？”
马小兵压低了声音，道：“老克很关注这事，接到消息就和梁大队联系。事情比较麻烦，张小舒从陈菲菲阴道里提取的精液DNA与周涛比对成功，在陈菲菲苏醒过来的芦苇丛里有两个烟头，这两个烟头上有周涛的指纹还有DNA。证据很硬，周涛如今已经被刑拘，送到看守所了。”
侯大利下意识拿起桌上的烟，点燃，深深抽了一口，道：“这事不对劲，周涛和朱朱正在热恋，关系好得很。19号晚上，我、周涛、老克、朱支等人还在一起吃了饭，喝了不少酒。他怎么会在20号上午就莫名其妙强奸陈菲菲，这完全不合情理。”
马小兵道：“烟头上的指纹和DNA，精液DNA，这些都是非常扎实的证据。”
侯大利道：“钱刚开枪案最初也是无可辩驳，结果却是一枪两孔。此案正是因为证据太扎实，我反而觉得有问题。周涛是侦查员，有基本的反侦查意识，现场更接近于有人故意布置。”
马小兵道：“这个案子不是我们经手，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
侯大利道：“老克在开什么会？”
马小兵道：“梁大队正在汇报陈菲菲被强奸的案子。除了支队的人，纪委监察、法制等部门都来了，市检察院也派人过来了。”
侯大利心中有无数个疑团，但是，他不是案件侦办者，甚至不再是江州市的民警，所以不能插手西城区刑侦大队负责的案子。他和马小兵相对而坐，不停抽烟。
三个小时后，会议才结束。
江克扬走进307室，不停摇头，道：“周涛这次惹大麻烦了。大利，陈支叫你过去。”
支队长陈阳脸青面黑，心情极度不爽，见到侯大利进来，道：“不幸中的万幸，推荐到省命案积案专案组的文件还没有签出来。如果周涛前脚刚到省厅，后脚就因为强奸而坐牢，那才打江州公安局的脸。”
侯大利道：“周涛真会强奸？”
陈阳长叹息一声，头靠在沙发背上，道：“我最初也不相信，可是，现在看来，确实如此。19号上午，周涛送女友离开以后，整个上午都找不到可以证实他行踪的人，下午才回到视频大队。据他所说，19号上午原本想要购物，后来改变主意，回家去看父母。周涛父母不在家，在外面旅行。周涛就在父母家里睡了一觉，中午在家煮了面条，下午才到刑警支队。这期间，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和父母通话记录也只能证明和父母打过电话。他爸妈住在郊区，独门独院，又没有监控。”
侯大利道：“市区道路主要节点全部有监控，总能看到他。”
陈阳摇头道：“他骑自行车回家，九点的时候，在东门一处监控中查到了周涛，后来就再也没有看到。据周涛自述，他抄近路，从小巷回家，所以没有被监控拍到。除了陈菲菲身上的精液，陈菲菲在车上还听到‘侯组长’三个字，她对这三个字印象特别深。西城刑侦正是从‘侯组长’三个字开始调查，从数据库里调出了105专案组成员和重案一组成员的DNA数据，结果和周涛完全能够匹配。”
侯大利道：“车上，什么车上？”
陈阳道：“陈菲菲接到朋友电话，准备到金色天街打麻将。出门不久，被一辆灰色长安车拦住，跳下来三个人，拉陈菲菲上车。陈菲菲在车上听到了‘侯组长’三个字。”
侯大利脸色顿时变了，道：“在猥亵案中和邱宏兵案中，皆出现过一辆江州长安车，还从长安车上跳下几个人，和这个案子极其相似。至今，这辆长安车以及车上的人都还没有找到。在猥亵案中，没有动机的杨为民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和陈菲菲被强奸案的作案思路和手法基本一致，我可以大胆地说，杨为民和周涛都是被栽赃陷害的。我们可以从陈菲菲接到的电话查起。”
第473章三起案件，游丝牵连
陈阳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道：“梁大队是老手，经验丰富，没有放过这些线索。给陈菲菲打电话的人也是酒吧驻唱的女人，她们经常约起来打麻将，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这很正常。”
侯大利道：“肖霄？”
陈阳道：“不是肖霄，是另一个驻唱歌手。这个歌手也给肖霄打了电话，约肖霄打麻将。刚刚宫局长召集相关部门开了会，也有检察院的人参加。周涛说不清楚19日上午的行踪，DNA比对结果更是让他脱不了干系。滕鹏飞已经回来了，目前由他负责调查陈菲菲案，鉴于陈菲菲在车上听到‘侯组长’三个字，他会向你了解情况，包括20日上午的行踪。”
侯大利道：“20号上午我在省厅参加秋风行动动员大会，和关局长在一起。从这一点来看，此案的真凶是想把视线引向我们。”
陈阳道：“我知道这一点，所以肯定排除你的嫌疑。但是笔录还是要做，这是正常程序，希望理解和配合。我和滕鹏飞细谈过此案，此案的关键在于找到那辆灰色长安车，抓住车上的三人，如果办不到这一点，周涛很难脱身。”
“这是程序问题，我肯定会配合。”
滕鹏飞是重案大队长，办案经验丰富，由他侦办此案，不会放过可疑的线索。侯大利稍稍放心。
陈阳又道：“我请示了宫局，这一次抽调到省厅的人员就是江克扬和樊勇，不再增加其他人了，黄大森案和王庆财外逃，虽然也上报给了省厅，但是我们也得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得派人长期追。目前苗伟是追逃组组长，继续以重案二组为主体，紧盯这两人。”
离开陈阳办公室时，侯大利迎面遇到了三组组长李明。
李明脸上有明显的风尘之色，额头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看起来比报复杀人案之前至少老了十岁。
侯大利经受过在重案一组的锻炼，完全能够理解李明此刻的心境和面临的压力，主动打了招呼。
李明脚步放缓，道：“你还没走，听说手续都办了？”
侯大利道：“为周涛的事情回来的，他原本是要借调到省厅专案二组。”
“这事很难，狗日的，什么事啊。”李明不停摇头，脚步又重新加快。
侯大利望着李明的背影，两三秒后，毅然转身，离开了刑警新楼。
走进墙面斑驳的刑警老楼，听到楼上熟悉的说话声音，侯大利在刑警新楼处略微“不顺气”的隔膜感便化解掉。
“都要刷，不要留死角啊。里屋的玻璃掉了一块，别换玻璃了，没用，还得漏雨，整体换掉。”
朱林站在五楼，指挥着维修工人，正在维修省专案二组的办公场所。四楼到五楼之间安装了一道铁门，隔开省专案二组和市105专案组。这样既方便专案二组与江州市公安局保持联系，又让专案二组具有一定独立性。
“大利，你过来啦。”
朱林给工人散了一圈烟，道：“我们到楼下去说。”
走进朱林办公室，侯大利蹲在柜前，拿出茶叶，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朱林道：“到了省厅，没有忘本，很好。”
侯大利道：“师傅，这怎么能忘本。我是为周涛的事情回来的。”
朱林道：“朱朱听说这事，跑到我这里来大哭了一场，也把周涛大骂了一顿，说周涛是人面兽心，是骗子，是变态。然后，她就走了，再没有出现过。对比钱刚的妻子江晓英，现在的小年轻真是靠不住，能同甘，不能共苦。我也能够理解，有一个强奸犯的男朋友，没有哪一个女人受得了。”
侯大利用肯定的语气道：“周涛不是强奸犯，有人策划了这起事件，就和猥亵案是一伙人，也在邱宏兵案里出现过？”
朱林道：“三起案件各不相同，如果是一伙人干的，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师傅，你是局聘专家，参加周涛的案子没有？”
侯大利总觉得隐隐约约有一条线索将三个案子串在一起，这条线索在空中飘浮着，时断时续，时隐时现。
朱林摇头道：“我和老姜局长都是顾问，顾问就是可顾可问也可不顾可不问，周涛案子与105专案组有关，我和老姜局长都没有受邀参加此案。”
钱刚枪击案是由侯大利负责侦办，他有权利调集所有资源办理此案，最终还原了真相。此刻，周涛陷入强奸案，侯大利已经调离江州，不再负责此案，空有一身本领，只能空着急。
他此时强行按住内心的焦急，准备等待时机。
第474章替谁受伤？
下班以后，张小舒回到刑警老楼。
自从得知省专案二组在老楼设有驻地，她就一扫前两日的阴郁，暗自觉得自己前些天的表现过于矫情。
一行人来到常来餐厅，要了一盆青花椒酸菜鱼。朱林和侯大利等人到长青县吃过青花椒酸菜鱼以后，时常赞扬。常来餐厅的厨师长偷偷到长青县吃过两次，回家便依葫芦画瓢，迅速复制了青花椒酸菜鱼，味道还非常不错。
侯大利把张小舒叫到另外一间房子，道：“你验过陈菲菲的伤，给你的直觉是什么？”
张小舒道：“变态。犯罪嫌疑人用烟头烫了陈菲菲的胸部和下身，非常变态。周涛是技术宅男，性情温和，心地善良，甚至还有很少见的童真，又和朱朱正在热恋，很难做出这种变态行为。我绝不相信周涛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且，周涛生活线条单一，如果说这种宅男还控制了一群手下，这也太好莱坞了。”
侯大利道：“精液是不是混合精液？”
张小舒道：“不是，只有周涛的DNA。”
侯大利自语道：“三个人把陈菲菲拖上车，在精液和烟头上仅仅留下了周涛的DNA， 其他两人过于干净，仿佛不存在一样。”
张小舒道：“我坚持自己的判断，绝对有人栽赃给周涛。我记得老克探组在侦办猥亵案时，提出有一个公司A的设想,这个公司A在幕后操纵了猥亵案。周涛强奸案与猥亵案高度相似，面包车、车上跳下三个人、三个人戴着帽子和墨镜、动作迅速、还有意说了几句话，这显然是同一个思路复制。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我个人倾向于周涛案和猥亵案是同一伙人做的。”
张小舒是有着医学背景的新警察，没有受过太多刑侦方面的训练，可是有着非常难得的直觉，第六感非常发达，往往能直接触碰到目标。
侯大利是发自内心赞扬道：“你的思维方式很特别，很有参考价值。”
在105专案组持续的努力下，原本毫无线索的杨帆案渐渐显露出模糊不清的轮廓。专案二组即将接手杨帆案，化名为吴新生的杨永福是重点调查对象，而猥亵案、邱宏兵案和陈菲菲强奸案皆和吴新生有或强或弱的联系。
此刻，长线经营的想法在侯大利头脑中出现。长线经营只是他头脑中的一个想法，如何实施，能否得到市局支持，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等到江克扬和樊勇来到常来餐厅以后，常总亲自端来了青花椒酸菜鱼，还带来两瓶好酒，“这是江州本地高梁酒，在地里放了二十年，比前一次喝到的年份更长，是当年大老板埋在地里，准备嫁姑娘时再喝。他特意交待，因在国外暂时不能回家，送两瓶酒，祝贺大利能调到省厅。”
张小舒想起卷宗中青春少女惨烈的死法，能够真切地触摸到丁晨光内心深处的那一条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有类似的深深伤痕，听到常总转述便引起了共鸣。最让她悲伤的是就算抓到了谋害母亲的凶手，这条伤痕依然会存在，陪伴一生。
侯大利拧开酒盖后，酒香争先恐后地从酒瓶里冲了出来，充斥全屋。
樊勇端过酒杯，道：“如果不出周涛这一档子事，那今天就应该非常快乐。可惜了。”
朱林道：“樊傻儿，不要哪壶不开提那壶！”
樊勇自顾自喝了一杯酒，道：“我这种傻子都知道周涛不可能强奸陈菲菲，一大堆聪明人难道还看不明白，这是有人要陷害。”
朱林道：“那你说说，谁会来陷害周涛这种无权无势的视频大队小民警，图什么？”
樊勇抓了抓头，道：“我没有想明白。”
张小舒冷不丁地道：“我怀疑周涛是被误伤。”
朱林道：“周涛是替谁受伤？”
张小舒直接转向侯大利，道：“周涛住在老楼，极有可能替住在老楼的其他人受过，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大利。”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了侯大利。
“或许是，也有可能不是，还得看案件侦办情况。”
侯大利是赞同张小舒的意见的，只是他出现了长线经营的想法，便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锁在嘴里。
晚饭之后，诸人散去。
张小舒来到侯大利身边，道：“周涛不在，易思华家里有事，还没有回来，这幢楼在晚上黑黝黝，我有些怕，你能不能在这边住一晚。明天，易思华就回来了。”
张小舒直截了当提出诉求，一幅楚楚可怜的神情，侯大利便留了下来。
张小舒又道：“大利去了专案二组，要负责湖州和秦阳，回江州的时间有限。趁你还没有走，我还想请教擒拿术。”
“先休息一会儿，十点钟，我们到健身室。”
有了田甜牺牲的惨痛教训，侯大利希望所有警官都成为身手敏捷高超的“大侠”，张小舒想学习搏斗技巧，他自然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晚十点，侯大利和张小舒换上运动服，到底楼健身室。
在进健身室之时，侯大利特意检查了老楼的铁门，铁门上了锁，从外面无法打开。老楼围墙有两米五左右高，墙上没有安装监控。
“这是安防弱点，外人进来完全没有阻碍。作为省专案二组的驻地，得加高围墙，增加监控。我要向宫局汇报。”
“大利，以前院里养着狼狗，为啥现在不养了。”
“大李活活累死，旺财为了救人牺牲，警犬中心心疼得很，如今不把退役警犬给105专案组，特别防着朱支。”
第475章贴身教学
前一次，侯大利让张小舒学习扭对手的指关节，这一次，侯大利准备传授的是遭后勒颈时的防卫制敌方法。
女性体力弱于男性，遭后勒颈时往往无力反抗，会陷入极端危险的境地。
侯大利道：“被男人从后背勒住脖子以后，必须要保持冷静， 用自己双手扣住勒颈的手臂，迅速向左转体，稳住重心，这是防止被敌人拖倒，是守势。当身体稳定之后，必须要主动进攻，女性力量不足，很难与男性歹徒硬抗，只要打敌薄弱部位，瞅准时机猛烈拍击敌裆部，一次、二次、三次，必须要打得凶狠。这是男人最为脆弱的部位，被击中后疼痛难忍，也就失去了进攻能力。”
张小舒道：“这么简单？”
侯大利道：“真正有效的搏斗术都很简单。这种招术平时不能用，只要用出来，就要有打残对手的狠劲。”
整个老楼只有一男一女，天热，衣衫单薄，侯大利有点怕接触张小舒的身体，用手假装扼着张小舒的脖子，胳膊悬空，没有扼实。
张小舒道：“这是救命的招术，你这个大老爷们就别扭捏了。”
侯大利道：“那我们先练习第一个步骤，双手扣对方手臂，向左转体。别用第二式，我可受不了。”
张小舒站立，背向侯大利。侯大利上前，用右手勒住张小舒的颈部。两人肌肤相接之时，侯大利身体有些异样。他努力控制呼吸，不让自己出丑。
控制重心，这看似是一个简单动作，但是，面对具有绝对体力优势的对手，被控制的女子必须要头脑清楚、异常果断，这才能脱困。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多次反复，让肌肉形成记忆，能够不经思考就凭身体本能完成整个动作。
练习了四十多分钟，侯大利道：“你基本掌握了动作要点，以后反复练习就行了。我得洗澡，出了一身臭汗。”
上了楼，走进男卫生间，他这才松了口气。独自在寝室，丹田的火焰越烧越猛，必须要靠冷水浇灭。
洗澡之后，换上干净衣服，侯大利喝了点白开水，正准备打开电脑，窗外传来小提琴悠扬的琴声。这琴声如海边的精灵，有强大的魔力。侯大利离开座位，靠在房门口，欣赏张小舒独奏。
张小舒站在走道上中间，淡淡的月光洒在洁白手臂上，有一种别样的圣洁之美。她全神贯注地拉琴，束成马尾的头发有节奏地摇摆。围墙隔绝了墙外的喧嚣，小提琴在夜色中如精灵一样跳跃，节奏明快，曲调流畅，满满的全是异国浪漫风情。
一曲罢，老楼寂静无声。隔了一会儿，旋律再次响起，这次响起的是电影主题曲《我心永恒》。旋律缠绵悱恻，带着淡淡的忧伤。等到此曲罢，又一曲响起。第一曲带着些欢快，第二曲略显忧伤，第三曲则气质沉郁，荡气回肠。
三曲之后，侯大利来到张小舒身边，道：“你不应该来做法医，做法医会见识太多人世间的丑恶。”
张小舒道：“音乐制造的是幻境，我终究会回到平凡的生活中。我一定要看到杀害我母亲的凶手落网，这是我人生的执念，和你的一样。”
每个人都有执念，每个人的执念各有不同，成为精神的一部分。
月光之下，张小舒有一种特别之美。皮肤白皙，鼻子小巧又高挺，头发盘起，淡雅而大方。田甜的五官相对更加深遂，立体感强，有一种特别英气。张小舒是标准的鹅蛋脸，五官线条柔和，气质温婉，是比较标准的东方美女。
侯大利突然意识到自己将张小舒和田甜放在一起比较，意识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赶紧移开眼光。
7月21日上午，关鹏接到了侯大利电话，道：“我还有半个小时，然后要到市委开会，你赶紧过来。”
侯大利从车库电梯直达市公安局指挥中心八楼，来到关鹏办公室。
关鹏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若有所思地盯着侯大利，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侯大利坐了下来，道：“关局，我有一事向你汇报。”
关鹏道：“你是为周涛的事？”
侯大利摇头，道：“昨天大会以后，你说到江州不少企业家的家人都出过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值得我们关注。我这两天都在琢磨这事，越琢磨越觉得事情比想象中要复杂。张佳丽之死其实还有疑点，杨帆案至今未破，秦永国的弟弟死于矿难，白玉梅当时是在秦永国的矿上担任财务，我觉得有人专门针对企业家下手。”
关鹏沉默了一会儿，弯腰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慢慢打开，道：“除了你刚才说的几个人，还有李兴奎的妹妹，在四年前被人捅了一刀，伤了脊柱，现在还在坐轮椅。”
侯大利道：“我怀疑这一系列事情与杨国雄的儿子杨永福有关，包括猥亵案和强奸案都是由杨永福设计。杨永福在湖州化名为吴新生，湖州因此查处了两个内外勾结改户口的派出所民警。我认为杨永福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多事情，其身后应该有一个团伙。我建议长线经营此案，查找杨永福作案的证据，彻底铲除这一个毒瘤。”
关鹏略为思考，道：“为了配合省厅的秋风行动，将重案一组马小兵、袁来安和伍强三名侦查员全部充实到105专案组，由刘战刚统一领导，朱林和老姜局长配合。这是长线经营的力量，除了参加者以外，对外严格保密。”
第476章青年勘查专家
侯大利请示道：“专案二组要负责侦办杨帆案，长线经营之事是否能够向专案二组成员透露。”
“等我和杨政委沟通达成共识以后，召集所有参加长线经营的专案组成员开会，签保密协议，到时再向江克扬和樊勇讲明情况。省专案二组其他成员暂时不要透露。”
关鹏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向老朴推荐了周涛，肯定关心他的事情。周涛这案子和钱刚那案子不一样，钱刚是正常执法过程中出的事，周涛则是另一回事，这不一样。我们不会包庇自己的民警，也绝对不会冤枉自己的民警。”
侯大利由衷地道：“谢谢关局。”
关鹏挥了挥手，道：“本来就是我的事，何来谢字。侯大利，我作为警界前辈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侯大利挺了挺腰，凝神听讲。
关鹏道：“江州市公安局是一支大队伍，绝大多数人都忠于职守，遵纪守法，但是不可否认，队伍中总会存在少数害群之马。所谓慈不掌兵，对待害群之马必须要有霹雳手段，绝对不能手软，否则就会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另一方面，要带好公安这一支大队伍，还要站在民警的角度想问题，为他们解决生活和工作中的难题，创造更好的工作环境。这是我想给你讲的第一件事。你是很有天赋的侦查员，在我们江州通常会说老天爷赏饭吃，既然老天爷赏了饭碗，这个饭碗又具有打击犯罪的重大意义，人生短短几十年，要做出超出常人的成就非常难，你要好好想一想人生的意义和目的，这样会提高思想境界。这是我想讲的第二件事。”
离开关鹏办公室后，侯大利、江克扬和樊勇在刑警老楼碰头，一起前往省城阳州。
越野车开上高速路，侯大利打开音乐，缠绵悱恻的吉他曲顿时将车内空间填得满满的。
江克扬靠在副驾驶室皮骑上，道：“原本应该是我们四人到省厅，结果周涛出了这事，我们就这样甩手走了，心里不安。”
樊勇道：“滕大队回归了，由他来接手办理陈菲菲强奸案，倒也是不错。”
江克扬道：“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总得做点什么。虽然我们不具体经办陈菲菲案，但是我们可以迂回调查，从查找那辆多次出现的面包车入手，这也和猥亵案有关联。大利，你怎么看这事？”
侯大利没有明确透露更多信息，道：“再等一等，看情况再说。”
江克扬道：“那就眼睁睁看着一起工作的兄弟被关在看守所？”
樊勇道：“案子不由我们侦办，现在只能干瞪眼。乱插手，违反纪律。我选择相信滕大队。”
江克扬想要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汽车内气氛沉闷，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如怨如诉的音乐在车内流淌。
一小时后，越野车停在了省公安宾馆。公安宾馆所住人员全部都是命案积案专案组成员。专案组成员来自不同地区不同系统，皆是佼佼者，在宾馆相遇时礼貌地点头，暗自审视相遇之人，隐有争强之心。
八楼小会议室有三男一女。
“哪位是侯组长？是你啊。我是第一次上省厅的专案组，手机是不是要上缴？可不可以对外通话？”说话的男同志有一张圆脸，黑黑胖胖的，说话和气，极似工地上技术部的工程师。
侯大利知道此人来历，丝毫不敢小觑，客客气气地道：“我们是命案积案专案组，不是侦办那种盘根错节的敏感大案，用不着缴手机。文件袋里有纪律要求，我不多说，大家看了就明白。”
男同志又道：“我们要在专案组干多久？大体上的时间。”
侯大利道：“具体时间不清楚，得看案件侦办情况。戴主任，周支队谈起过你，赞不绝口，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戴厚眼镜的男同志道：“你知道我？”
侯大利道：“你是湖阳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副大队长戴志。朴老师点名要你，周支队最初不想放，实在推脱不掉才放你过来。”
戴志是全省有名的青年勘查专家。按江州刑警支队勘查室小林的话来说：“勘查技术人员是杂家，什么都得懂，但是要做得指纹、足迹、血液等技术门门精则很难，戴志掌握的技术非常杂，眼光独到，以后绝对是山南省的技术大拿。”
侯大利极为重视现场勘查，自然欢迎戴志这样的勘查技术大家。
第477章天机不可泄露
另一位小眼睛、短头发、高个子的男同志道：“我看了文件袋，专案二组负责六个命案积案，不可能同时动手，侯组长准备从哪个案子开刀。我们七个人可以分成不同小组，实行小组负责制。对了，我是谁，你认得出来吗？”
侯大利道：“先回答第二个问题，你是秦东江，来自秦阳刑侦大队，是我同门师兄，我进校的时候，你刚毕业，所以我们没有见着面。朴老师挖你过来的原因是精于刑事信息分析。程支队介绍你的时候，说你最喜欢算，有个绰号叫“军师”。”
秦东江微微一笑，道：“你的眼光不错，但是不完全准确。我这人怕死，为了多活些时间，只能多动脑筋，要动脑筋就得熟悉材料，所以被冠以精于刑事信息分析，准确来说就是贪生怕死的狗头军师。在大队，我们有一个原则，凡是抓捕条件不成熟，宁愿放过，也不愿冒险去抓。放过一次，我们再抓就行了，机会还多。只要抓住，再凶的人也得认罪伏法。”
老朴笑了起来，道：“这是实话实说。程支队对这个狗头军师是又爱又恨，爱的是秦东江出任务靠谱，掌握情况清楚，战术安排合理，总能顺利抓人，出任务毫发无损的情况占了绝大多数。恨的是秦东江出任务很慢，相同的任务，其他队三下五除二就搞定，秦东江带队则迟迟未动手，害得在家等消息的领导提心吊胆。秦东江的动作虽然慢一点，但失手的时候不多。林海军负责追逃，原本想要秦东江，后来被我截胡。”
听到秦东江的自我介绍，侯大利倒是肃然起敬，介绍道：“樊勇以前在禁毒支队，现在是特警支队的副大队长、战术教官。有你们两人在此，抓个人应该很轻松。”
樊勇咧着嘴笑，道：“既要算无遗策，也要狭路相逢勇者胜，否则就是单纯的怂包。”
秦东江道：“当怂包还有改正的机会，如果安排不得当，置队员于危险之中，那就是犯罪。”
樊勇道：“同意你这个观点。”
另一个男同志主动自我介绍道：“侯组长，我叫张剑波，来自湖州。我是搞法医的，没啥特点。”
在山南省，法医不仅要伤情鉴定，很多时间还得能提取生物检材，会勘察方法。在基层分局，法医在刑事侦查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
听说张剑波是法医，侯大利脸上露出笑容，道：“希望在一起工作愉快。”
老朴补充道：“调张剑波，我更是费了老鼻子劲，我跟高局长说，这一次让张剑波跟着全省精英一起办大案，进步会很快，这是为了更好地培养接班人。如果不是高局长和我有老交情，面子抹不过去，我硬是挖不过来。”
女同志自我介绍道：“我是吴雪，这名字都不用绰号，已经在六支队被叫成了绰号，无血，很武侠的感觉吧。我来自省刑侦总队第六支队心理测试室，对审测一体化略有心得。当然，比起张小天副主任差得很远。”
吴雪原本不在名单之上，周涛出事退出专案组以后，老朴找到张小天，同样是“强行”把吴雪要了过来。
省命案积案专案组二组共有七人，侯大利和吴雪来自刑侦总队，张剑波和戴志来自湖州，秦东江来自秦阳，江克扬和樊勇来自江州。互相作了自我介绍以后，没有深谈，便到了吃饭时间。
公安宾馆底楼是餐厅，餐厅实行自助，但是每个组都有一个独立房间，门上订了一个第二组的牌子。除了挂牌房间外，还有一个大餐厅，侦查员也可以到外面的大餐厅去吃饭。
第一天中午吃饭，第二组成员在餐厅吧台取餐后，还是集体来到挂牌的房间。
房间里挂了一幅书法作品，作品内容是：所有参战人员，无论什么情况，一律不准饮酒。
侯大利凑到近处细看，才发现落款是草书的“刘真”。
平日里，刘真副总队长面相严肃，有一股凛然之气，让人不敢接近。今天挂在第二组房间的书法却透露出刘真副总队长内秀而且幽默的一面。
大家是第一次见面，说了些闲话。
饭后，所有参战队员各自休息，熟悉材料。
秦东江来到戴志房间。他们虽然来自不同地区，可是曾经两度在同一个专案组，互相比较熟悉。
秦东江道：“志兄，今天在餐厅里看了看抽调的侦查员，我们两人年龄也不算大，还算新星。但是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我这个刑侦系学霸被小我整整四年的师弟领导。”
戴志微微一笑，道：“你应该分析侯大利的来龙去脉，这是你的拿手好戏。”
秦东江道：“你知道什么绝密信息？”
戴志神神秘秘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志兄又开始故作神秘。”
秦东江拿出的手机，拨通了省公安厅林海军的电话，道：“海军，问你个事，侯大利是什么来路？”
林海军这次也被抽调到省公安厅命案积案专案组，是第七组的组长。
他接到电话后，笑道：“你太孤陋寡闻了，侯大利的父亲是侯国龙。”
秦东江道：“难怪，才参加工作两年多时间就到省刑总当专案二组组长。”
林海军道：“我到江州挂过职，与侯大利有过接触。这人是真有本事，脾气也不小，不全靠父亲上位。”
秦东江得知侯大利的父亲是侯国龙时，内心深处产生的不服之气消失了一半，当然，还剩下一半仍然不太服气。
第478章攻坚第一案
月21日下午两点，公安宾馆二楼大会议室召开“秋风-2010”命案积案攻坚行动专案组全体成员大会。
省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命案积案专案组常务副组长刘真做了动员讲话。
在会上，他强调了三点：第一，要有打赢攻坚战的信心，要有艰苦作战的准备，再久也不放弃，再难也要攻坚；
第二，各地上报到省厅专案组的案件年份较长，且当时技术条件差，破案难度很大。要坚持以‘破命案，除积案，清逃犯’为目标，认真仔细核查每一个细节，不放过每一条可疑线索；
第三，专案组要专，同时大力依靠当地公安机关，重视传统手段和现代科技的结合，重新启动原有线索，特别重视当时提取的物证。
这三点也是各专案组的工作原则。侯大利一边听刘真讲话，一边思考如何带好专案二组这支小队伍。
参加工作以来，他很快就成为105专案组副组长、重案一组组长，管着一支小队伍，积累了相当经验。这一次担任专案二组组长，抽调人员来自三个地区，是三个地区公安队伍中的年轻人尖子，算是前两次职务的加强版。如何带好这支有着很强专业技能的小队伍，破获三个地区最有难度的命案积案，这是一个大难题。
下午三点，专案二组在八楼会议室集中，召开第一次工作会议。
省厅刑侦专家老朴联系专案二组和三组，应邀参加专案二组第一次工作会。老朴虽然在省刑侦总队没有担任实职，可是其水平高、资历老、人缘好、见识广，在各地刑侦单位都很有威信。其拉风的穿着与其他机关同志大相径庭，为他增加了不少亲和力。
他走进会议室，几名年轻侦查员都恭敬地打招呼。老朴笑嬉嬉地摇着折扇，与每一位侦查员都能聊上几句。
侯大利道：“朴老师，专案组的人，你全都认识？”
朴老师道：“我在全省各地到处跑，去看各地的大案。但凡有大案子，各地都要抽精锐组成专案组。在这个过程中，我认识了大家。同志们，我郑重介绍侯大利同志，2004年，考入山南政法，读刑侦专业，2008年，进入江州刑警支队，如今是江州重案大队一组组长。如果这次侯大利不调入省厅，将担任重案大队副大队长兼任一组组长。”
秦东江于1999年考入山南政法，比侯大利早参加工作4年，成为秦阳重案大队最年轻的探长，是秦阳刑侦支队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原本对自己的经历颇为自傲，听到侯大利的简历之后，既佩服，又不服。佩服的原因是侯大利如此年轻能被抽调到专案二组任组长，绝对是有两把刷子。不服的原因是此人背景过于深厚，稍有点本事，便会进入某些人的法眼。
他笑呵呵地道：“侯组长是同门师弟，厉害、佩服。侯组长有什么案例，能给我们讲一讲吗？”
老朴道：“大利的案例经常被收入刑侦系的最新案例选，二道拐白骨案，最近刚上。”
秦东江道：“啊，我读过这个案子，确实不错，但也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老朴道：“每个案子都有运气在里面，处处倒霉，那就破不了案。话又说回来，运气还是来源于正确的方向，这一点很重要。”
吴雪打量着侯大利鬓间的白发，道：“张小天多次用很赞赏的语气提起过组长，说组长是神探，能入我们老大法眼，肯定有真本事。”
侯大利道：“我们是一个组的战友，真不用称呼组长，大家直呼其名，或者叫大利也行。”
吴雪道：“好吧，大家在组内随便一点，总是称呼官职，别扭。”
秦东江聊了几句后，盯着樊勇的脸。
樊勇最初不想理他，后来被盯得毛了，道：“喂，东江同志，别盯着我的脸，这是枪伤，当时大利率我们在唐河打伏击，结果对方狡猾，用炸药爆了一把，我脸上还中了一枪。如果打正了，我就得睡在江州陵园。”
“英雄！佩服。”
秦东江这人最讲究战斗时机，极为讨厌鲁莽的指挥员。听樊勇三言两语说起唐河之战，暗自警惕起来，开始担心侯大利这个小年轻在指挥时轻狂冒进。
略作寒暄之后，侯大利道：“交给专案二组的六件案子，每个案件都不轻松。目前，线索最多的是湖州系列杀人案，我建议将此案作为专案二组的攻坚第一案。大家有什么意见？”
吴雪道：“我没有意见。”
秦东江道：“首战必胜，这很关键，若是第一个案子就破不了，不仅影响士气，还会耽误对其他案件的侦破。我有个建议，我们七个人可以分成两个组，各自负责三个案件，同时推进案子。侯大利作为组长，综合协调。”
第479章火力试探
在侯大利脑海中升起了“杠精”两个字，他正准备说明自己的想法，樊勇道：“我不赞成分散兵力，撒胡椒面，表面上看起来处处用力，反而难以形成合力。”
秦东江道：“三个地区，六个案子，只盯着一件案子做，如果迟迟未破，那就麻烦了。如果所在地公安局长打电话来询问案件进展情况，我们如何回答？如果所在地的案子还未动，局长肯定会冒火，说不定还会拿出小本本记上一笔。说句实在话，我们和侯大利处境不一样，侯大利如今是省厅的正式人员，我们都是抽调人员。专案组总有解散的那一天，极有可能存在个别案子没有破，如果态度不积极，当地案子没破，被领导记了一笔，抽调人员回去的日子不好过。”
樊勇龇了龇牙，道：“我们七个人，来自四个单位，三个地区。按东江同志的说法，不论先办谁的案子，另一个地方的同志都会不满意。这样就没法搞，是不是？”
老朴笑而不语，打开折扇，慢慢地摇，饶有兴致地看侯大利的反应。
秦东江道：“我的意见，从秦阳的强奸杀人案入手。”
樊勇道：“江州105专案组一直在追踪杨帆案，有了很好的基础。大利没有从江州开始，说明还是考虑了大局。至于被领导记一笔，那只能说明领导没有水平。”
专案二组第一次开会，就有可能弄出隔阂。
侯大利抛出话题后，没有多言，静听诸位发言。此刻，他意识到当过副大队长的樊勇居然变得伶牙俐齿，与初到105专案组不太一样了。
“大家都有家乡情节，这个无可非议。但是争来争去没有意义，我有个建议，大家先是熟悉案情，明天投票。这是民主集中制，先民主、后集中，谁都没有话说。”樊勇声音挺大，理直气壮。
“投票决定，我认为可行。”
侯大利作为组长，原本可以坚持自己的意见，听到樊勇的建议后，立即赞同了这条意见。
侯大利虽然是省刑总的编制，但是他是刚从江州调过来的侦查员。专案组内有三个江州人，投票肯定会占便宜，湖州的张剑波和戴志肯定不会反对，省刑总的吴雪多半也会支持侯大利。秦东江将这一点看得很清楚，采取投票制，听上去非常合理，但铁定是依照侯大利的想法办理，而自己如果执意反对，在组内就会成为少数派。
秦东江盯了樊勇一眼，心道：“我还以为樊勇真是樊傻儿，这家伙是张飞，用粗鲁掩饰精明。”
散会以后，老朴叫住樊勇，笑道：“我最近听过你两次发言，水平进步很快嘛，是当了副大队长的原因？”
樊勇指了指脸上伤疤，道：“如果有进步，和当副大队长没有关系。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脸被打了一枪以后，我躺在床上非常后怕，不是假的，是真的后怕。若是偏一点，我年纪轻轻就交代在唐河了。人的生命太宝贵，也太脆弱了，活在世上就要好好珍惜。好好珍惜不是说我贪生怕死，而是要有道家的人生观，自由自在，潇潇洒洒，不让自己憋屈。从医院出来以后，我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看别人脸色。我支持大利的提议，原因简单，我相信他的判断能力。明天投票，我和老克，侯大利，再加上张剑波和吴雪，自然就是完胜的结局。”
老朴竖起大拇指，道：“樊傻儿啊樊傻儿，你越活越通透了，是有大智慧的人。”
侯大利回到寝室后，泡了一杯茶。茶水刚泡好，老朴就推门而入。
老朴上下左右打量侯大利，道：“你现在倒是越来越老练了，攻坚第一案的真实打算是什么？今天提出的想法肯定不是最真实的想法。”
在马小兵、袁来安和伍强没有正式借调到105专案组之前，侯大利暂时不准备向老朴报告“长线经营”思路，道：“朱支和老姜局长还在跟踪杨帆案，我很了解此案，即使我们把力量集在此案，短时间也没有结果。我们最先着手的案子应该是破案可能性最大的案子，最先着手不等于紧盯不放，我们介入以后，能够深入就持续深入，形成突破最好。一时不能突破也不用着急，地方会配合我们，一般来说有一个第二次收集证据的时间，比如采集指纹、收集DNA证据等，这都需要花时间。在这个时间段，我们可以转移到第二个案子，与此类推。之所以强调攻坚第一案，是强化大家拿下案子的决心，不要抱有侥幸之心。”
老朴道：“你看过了卷宗，对湖州系列杀人案有没有大体上的思路？”
侯大利痛快地道：“没有。需要进一步深入以后，才谈得上思路。”
老朴道：“你看中了湖州系列杀人案的哪一条有利条件？”
侯大利道：“湖州三起杀人案的现场一直封闭，保护得很好，这对我们复堪最为有利。这些年刑事技术一直在进步，我们小组在戴志这种刑侦专家，有张剑波这种崭露头角的法医，有秦东江这种分析问题的高手，还有战术教官樊勇，神眼江克扬，审讯专家吴雪，我有信心办好这几起悬案。”
老朴道：“二组和三组都是由我来组的团队，对所有人员都知根知底。二组的人员配得很强，但凡强者都有个性，你年龄最小，带好这支队伍并做出成绩并不容易。今天秦东江给你唱反调，其实他是在对你进行火力试探，查看你的水准，进而决定以后对你的策略。我挨个给你讲一讲几个队员的故事。”
侯大利把茶水端到老朴面前，静听下文。
第480章侦查员的故事（上）
老朴喝了口茶水，慢慢地道：“戴志在专案二组中年龄最长，资历最深，经历的案子也最多。2005年的一起案子，他破得非常精彩，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简单来说，在湖州的一条小河边有一具浮起的男尸，男尸高度腐败，腰上还拴了一块大石头。遇到这种案子，一般情况下都是先调查清楚男尸身份，再查明死亡原因，寻找抛尸地点。戴志带队勘查了现场，看着那块大石头想了好半天。在案情分析会上，戴志指出这块大石头上下两半存在明显色差，一半呈深灰色，另一半呈淡黄色。出现这种色差，意味石头半截埋在土里，半截暴露在空气中。河边很多农村住房门口都有这种石头，用来围院子或者围菜园，所以当务之急是沿河寻找与石头相符的坑洞。支队认为戴志的思路合理，便让诸多侦查员带着石头的相片沿河寻找，一个小时后，在上游的一处农家找到了与大石头完全吻合的坑洞。农妇看到第二辆警车上的警察带来的石头后就崩溃了，交代了杀人的事实。至此，案破，从发现尸体到破案只花了两个小时。”
讲到这里，老朴用扇子拍了拍桌子，夸道：“这是非常精彩的案例，简单直接、干净利索，进入了山南政法刑侦系当年的案例集。”
很多案子的真相往往被一层窗户纸隔离。戳不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案情便会扑朔迷离，最终无法被侦破；戳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大家便会感叹：原来如此，这么简单。
侯大利此时已经是屡见大案的侦查员，明白在众多线索中发现关键线索是很难的事，这人是真有本事。
老朴随即又讲起秦东江的故事：“秦东江自认为是保命冠军，实则是秦阳有名的抓捕能手，被称为秦阳第一捕。他的名言就是最好的抓捕就是让犯罪嫌疑人来不及反抗就被戴上手铐。秦东江和他的小组经常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抓捕时间蹲守一整天，这样做是值得的，秦阳第一捕所带探组战功累累却极少受伤。由于要寻找最佳战机，秦东江在行动前一定要搜集各方面信息，久而久之，养成了擅长信息分析的特点。我记得这样一个案子，秦东江带着侦查员抓一名逃犯，逃犯正在肉铺切肉，手握利刃。强攻显然会受到抵抗，受伤的可能性极大。秦东江对此逃犯研究很深，知道其前列腺有毛病，一小时之内必然要上厕所，而菜市场只有一个公厕。做出判断后，两名侦查员在菜市厕所蹲守，一名在附近观察。半个小时后，逃犯进入菜市厕所，正在艰难嘘嘘时，被摞到在卫生间。虽然侦查员弄了一身尿，但是抓捕异常顺利，不费一枪一弹，没有人受伤。”
侯大利道：“若是抓捕，我、樊勇和秦东江应该能配合得很好。”
老朴道：“你们是专案二组，主要的职责是找问题、出思路、控制方向、提供技术支持，还真用不着你们去冲锋陷阵。秦东江能够采用正确的抓捕方式，这是建立在信息掌握充分的基础之上，这是他的长处。你要用其所长，为破案服务。”
“这也是周涛的长处。可惜，他莫名其妙就陷到强奸案里了。说实话，我很担心周涛，各方面条件都对他不利。”
侯大利猛然间想起了周涛，很是担忧。
“我们只是整个办案大系统的一个小部分，有纪律，讲规则，不是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更不能逞个人英雄，要相信组织，这是铁律，不能突破。”
老朴放下折扇，喝了一口茶水，道：“另一个方面，如果周涛真是被冤枉的，那么案情肯定另有隐情，只要有隐情，必然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这事现在急也急不来。我再给你讲张剑波。命案侦破中，法医到现场的职责是什么？”
侯大利道：“查明死因。以尸检和现场勘察为基础，确定案件的性质，也就是自杀，还是他杀。”
老朴道：“张剑波遇到一起棘手案件。一个年轻女子从夜总会五楼跳下，当时是在夜晚，没有人知道跳楼时的情景。女子父母完全不能接受女儿自杀这个结论，认为女儿是受伤昏迷后被扔下楼，有人谋杀了自家女儿，扬言要到首都和阳州上访。此案由媒体散发出来，引来社会广泛关注，给湖州带来很大压力。张剑波认为如果昏迷后被抛落，有两种可能性，如果以体侧先落地，应该造成大面积肋骨骨折，尸检没有发现此现象。如果是以头部着地，头骨应该变形，尸检没有发现此现象。他顶住压力，坚持年轻女子是自杀。后来，省厅杨浩带队复查尸检，得出了结论与张剑波一样，女子确实是跳楼自杀。后来，在跳楼女子的男友的邮箱里查到一封遗书，详细写明了自杀的原因。在专案二组中，有法医背景的组员会有很多好处，这就不必细说。前一段时间，江州的“钱刚枪击案”也很精彩，一枪两孔，这个设想非常精彩。张小舒这个年轻女法医很有潜力，如果不是经验太少，我还想将她弄到专案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