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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7 15:11:04
第481章侦查员的故事（下）
回想起“钱刚枪击案”，侯大利也要给张小舒点个赞。
他由衷地道：“张小舒没有经过侦查思维的训练，但是有一种天生的直觉，经常能说到案件的关键点，这一点特别难得。”
老朴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大利夸奖其他人的天赋，张小舒可以列入省刑侦总队的重点观察名单。我再讲一讲吴雪的故事。吴雪是张小天带出来的，非常优秀。她平时看起来有点花瓶，实则眼光毒得很，她有一句口头禅是‘别说谎，你骗不了我’。我也给你讲一个小故事，去年，阳州发生一起凶杀案，警方确定胡某存在重大作案嫌疑。由于证据链有缺失，为确保万无一失，请第六支队心理测试室协助办案。张小舒另有任务，吴雪接了这个任务。在心理测试过程中，犯罪嫌疑人的血压和皮肤电阻均显示正常，仅有呼吸略显异常。吴雪重新梳理案情，查阅过往资料，再次与犯罪嫌疑人见面。见面后，吴雪先和对方谈家人的情况，说了很多细节，逐渐使犯罪嫌疑人放松了戒备。到了火候以后，吴雪突然问出‘你把手枪放在哪里’这一句话，犯罪嫌疑人猝不及防，瞬间的生理曲线顿时变化。有了这个结论，审讯继续发力，终将犯罪嫌疑人突破。”
刚刚与秦东江、张剑波、吴雪和戴志等人面对面交流，有了初步的直观印象。
老朴又讲了每位侦查员的特点和小故事，这让侯大利对四人有了进一步了解。
侯大利送老朴离开时，恰好遇到樊勇和秦东江从一楼健身房走了出来。两人满头是汗，秦东江嘴角还隐隐有血迹。
侯大利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道：“老樊，又逮着秦东江搞对抗。”
樊勇咧着嘴笑道：“这可不怪我，秦东江非要和我来打一场。我推辞不过，这才陪着秦东江练练手。”
秦东江说话间透着兴奋，道：“老樊搞过禁毒，又是特警出身，果然不错，我打不过，太好了。”
樊勇指着侯大利道：“戴上护具对练，大利肯定打不过我。可是真要搏命，大利多半要赢我，他这人非常狡猾，反节关技是其拿手好戏。无论多大的力量，手指被反关节死死拿住时，也只能顺着对方的力道移动。”
秦东江更是眼前一亮，道：“有这个绝技，逮人就更有效。我们每次行动都要保持三对一以上，大利拿住对方反关节，我们一拥而上，死死压住，无论再强的人也玩完。武功再高，也怕抱头摔脚，死打烂缠，这正是我们的强项。”
老朴用折扇拍了秦东江肩膀，道：“好好的警务实战技能，被你说得这么猥亵。”
“我们不是比武，是抓人，不管有多么猥亵，只要有效就行。我们三人又可以组成新的抓捕组。”
秦东江说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又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的一次抓捕。
当时三名侦查员进入犯罪嫌疑人房间，由于没有留人断后，犯罪嫌疑人的弟弟从后门进入，持菜刀偷袭。三名侦查员牺牲一名，重伤一名，秦东江后背留下一条近三十厘米的伤口。这是一次惨痛到极点的抓捕行动，给初出茅庐的秦东江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成为时常会出现的梦魇。
他没有退缩，擦干眼泪继续冲在一线，只是在行动中变得格外重视安全，成为“保命冠军”。
老朴道：“到了省专案二组，抓捕是次要职责，最关键的还是重新确定每个案子的侦查方向，这才是你们专案组真正需要做的事情。
今天晚上，你们几个专心看案子。明天，我继续来听二组的会。”
7月23日上午，专案二组聚于会议室。老朴准时到来，继续在二组参会。
侯大利开门见山地道：“昨天大家都很认真地看了材料，今天举手表决把哪一个案子做为攻坚第一案。我建议以湖州系列杀人案为攻坚第一案。如果同意，请举手。如果举手没有过半数，我们再选另一案为攻坚第一案。”
“我不是二组组员，不参加表决。”老朴知道表决结果肯定要通过侯大利的意见，他就摇着折扇，笑嘻嘻地旁观。
侯大利、江克扬和樊勇举起了手，湖州张剑波、戴志举起了手，吴雪举起了手。秦东江没有举手。6比1，湖州系列杀人案成为专案二组攻坚第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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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7 15:11:25
第482章“别忽悠我”
确定了湖州系列杀人案成为专案二组攻坚第一案后，张剑波拿起投影仪遥控器，开始介绍案情。
投影仪幕布上出现了湖州系列杀人案的基本情况。
第一件案件的受害者叫赵代军，小车司机，遇害时44岁。2004年7月8日晚上死于家中，脑袋被铁锤敲碎。
第二件案件的受害者叫程森，做烟酒生意。2005年2月14日，在小卖部后面的房间里，因酒精中毒而死，遇害时27岁。
第三个案件的受害者高小鹏，摄影师，2006年8月7日，在摄影棚内被领带勒死，遇害时38岁。
张剑波放下遥控器，介绍道：“这三起案件案发之时，我参加了系列杀人案的侦破工作，尸检都是由我做的。先说支队的调查结果，三起案件的受害人没有直接联系，不是亲戚，不是朋友，相互之间没有联系方式。三起案件受害人的死亡方式也各不相同，铁锤敲头、酒精中毒、领带勒死。但是，三名受害者的血液中都有迷幻剂“任我行”的成分。迷药“任我行”2002年左右出现在山南，有一段时间非常流行，受害者很多。这两年经过全省统一集中打击，抓了一批人，这种迷药基本上消失。赵代军银行卡里的钱被提走，程森家里有保险柜，里面的现金被盗走。高鹏家里的钱也被盗走。由于三起案件都出现了“任我行”，凶手只拿现金，三个受害者都有到娱乐场所的习惯，所以湖州警方将其串并案侦查。高鹏遇害之后，湖州没有再发生类似的案件。”
侯大利道：“案子没破，那就说明调查工作还有遗漏，这一点是确凿的。我们坐在办公室研究和分析没有太大用处，因为湖州刑警支队的水平毋庸置疑，他们破不了的案子绝对不能用寻常侦查思维，现在要寻找以前遗漏的地方。”
侯大利的神探之名已经被专案二组其他同志知晓，大家都还有些担心神探年轻气盛，看不上湖州、秦阳等地的刑警支队，说出些难听尖锐的话。此刻侯大利高度肯定湖州刑警支队的水平，且态度诚恳，没有作假，张剑波、戴志和秦东江都松了口气。
樊勇接话道：“大利，你直接说怎么办，别绕弯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还得从社会关系和行动轨迹来查，这可是你的八字真言。”
侯大利道：“这确实是我的思路，我们今天就到湖州，横向到边，竖向到底，重新把三名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梳理一遍。”
老朴端着茶杯品茶，静听大家发表意见。
秦东江道：“侯大利，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思路？”
侯大利很干脆地道：“是真没有。”
秦东江笑了笑，又道：“上报到省厅的案件都是各地的重点案件，资料很齐整，那为什么坚持要把湖州系列杀人案放在第一案？我想听实话，别忽悠我。”
侯大利道：“系列杀人案很难收手，我怀疑凶手还做过另外的案件，只不过他改变了策略，所以没有串并案，甚至还有可能是正在侦办的案件，这是其一。湖州系列杀人案的现场一直封闭，留下了很多线索，刑侦大队一名副大队长在退休前自愿守护现场，这点非常值得赞扬，这是其二。另外，戴志和张剑波都参加过系列杀人案的侦办，对此案有直接的了解，这一点非常重要。”
秦东江点了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观点。老戴，有没有其他可以串并案侦查的案件，但是被忽视了。”
戴志仔细想了想，道：“我勘察过湖州绝大多数杀人案件，可以肯定地说，在湖州没有可以与系列杀人案串并案侦查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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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7 15:11:44
第483章复勘现场
秦东江道：“凶手有可能流窜，可能以前在湖州，后来流窜到其他地方，做了相似的案件，所以没有串并案。我们应该研究全省的类似案件，包括已经侦破的案件，如果运气好，凶手或许在其他地方翻了船，在监狱里待着。”
张剑波道：“我们也有这个想法，但是在省内没有找到可以串并案的案子。凶手虽然在三个案子中使用了不同手法，但是皆使用了迷药，所以我判断凶手体力不强、脑子好使，透露出女性特点，是女人的可能性很大。”
吴雪道：“我同意凶手是女性的判断，凶手大概率是人格异常者。女性人格异常者的表现往往更加隐蔽，对他人进行攻击时，往往会采用某种技巧。女性人格异常者犯罪的时间比男性人格异常者要晚，重新犯罪率也要低一些。这些特点都符合本案特点，是女性的可能性更大。”
江克扬目前是案情分析会的记录者，发言者的观点，统统由其记录下来。他没有发言，专心记录，同时将自己的分析判断与各位侦查员的观点进行比对。从学历和专业来说，他在专案二组并不占优势，所以主动把记录之责要过来，谦虚地向各位侦查员学习。
秦东江道：“动机，如果凶手是女性，动机是什么，是情杀还是财杀？我认为凶手就是从事特殊职业的女性，而且这三个人是凶手的顾客。带出来做业务的时候，凶手实施了杀人计划。比如，赵代军把凶手约在家里，凶手让赵代军喝了含“任我行”的饮料，结果赵代军横死在车内。第二个受害者同样如此，把凶手带到了小卖部，结果引狼入室，喝了“任我行”，于是任人宰割。第三个受害者在摄影棚内被杀死，原因和上面一样。正是由于凶手是从事特殊职业的女性，所以三个受害人之间没有联系。”
张剑波苦笑道：“你们都应该看了侦查卷，秦东江的侦查方向和刑警支队的侦查方向是一致的。我们当时的重点目标就是特殊职业者，组织了大量警力，将湖州辖区内的小姐查了个底朝天。你们到湖州可以看一看完整的卷宗，堆起来超过两米。结果一无所获。我们怀疑凶手已经洗手上岸，并且有可能在最后一起案件之后离开了湖州。”
谈到这里，专案二组的侦查员陷入了沉思，只剩下老朴摇扇子的声音。
侯大利道：“朴老师，您是什么意见？”
老朴自嘲地笑道：“我没有意见，就是带上耳朵听你们讲。等你们下去摸一遍之后，我再来谈想法。”
侯大利看了看手表，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到湖州，去赵代军家，复勘现场。”
老朴抓起放在桌上的折扇，道：“你们去吧，我去参加三组的案情分析会。”
湖州系列杀人案的三个现场都保护得很好，几年时间，现场一直保持彻底封闭的状态，只有灰尘、空气和阳光能够进入，连耗子的进出洞口都被完全封死。
专案二组和湖州刑警支队的三辆小车驶入小区，直奔赵代军家，很快就引起周边群众的注意。大家站在小区中院，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保护现场的民警头发花白，领着众人前往目的地。
侯大利问道：“卢队，你要退休了吧？”
卢克英道：“早就不是卢队了，退下来好几年了。我还有三年退休，这几年时间发挥点作用，尽量保护好现场。”
侯大利道：“你参加过这次案件的侦办？”
卢克英道：“那时我还在区刑侦大队作副大队长，很遗憾没有能够破案。在退休前发挥点余热，把三个现场尽量保护好。我很清楚，我们破不了案，迟早会有高人来破案。等了几年，终于把你们等来了。希望能早日破案，我也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谢谢卢队，赵代军的妻子在哪里？”
侯大利看到卢克英头顶的白发，想起了朱林、老姜局长等一批老民警，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还有发自内心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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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7 15:12:02
第484章处心积虑的凶手
卢克英道：“案发以后，赵代军的妻子和女儿就没有回来过，除了存折和现金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她们非常配合我们的工作，最大程度保护了现场。”
防盗门打开，血腥味和霉味混杂的难闻味道扑面而来。室内陈设保持着六年前的原貌，尽管彻底封闭无人进出，可是时间仍然在房间里的物品上留下了痕迹，无处不在的陈旧感出现在家具上。地板上留下了勘查踏板，以便让人进出。六年过去了，原本就陈旧的勘查踏板更显沧桑。
侯大利站在门口看了看现场，再次对卢克英道：“谢谢卢队，现场整整保留了六年。也得感谢家属，对我们的工作高度支持。”
卢克英搓了搓双手，道：“这是应该的。没能破案，这是我们的失职。”
侯大利、戴志、张剑波和卢克英戴上口罩、头套和手套，第一批进入现场。这四人中，侯大利是专案二组组长，戴志是勘察技术人员，张剑波是法医，卢克英曾经是此案侦办人员。这是这次复勘现场的主力人员。
靠近沙发的角落有一摊黑褐色痕迹。
卢克英站在勘察踏板上，蹲下身，指着黑褐色痕迹，道：“当年赵代军躺在此处，头部就在那摊血迹之上。他的头部被敲了好多下，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被敲破的西瓜。”
侯大利看过现场相片，案发现场的细节已经完全印在脑中。来到现场之后，脑中原本就有的细节更加鲜活和生动起来，他道：“赵代军是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衣服就放在沙发角落。死者大小便失禁，下体被烧过，乌黑乌黑的。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赵代军家客厅里的是布沙发，女主人应该很心细，沙发上有沙发套。沙发套乱七八糟的，结合赵代军赤身裸体的情形，应该在沙发上发生过什么事情。”
戴志作为现场勘察人员，无数次研究过此系列杀人案，对现场情况了如指掌，道：“我当时带队勘察现场时，注意到这个细节，特别留意在沙发套上提取生物检材。遗憾的是，沙发套虽然很凌乱，但是没有找到检材。不是指凶手的检材，而是没有任何人的检材。后来我们发现家里的吸尘器上装垃圾的小布袋被取走了，说明凶手使用过吸尘器，并取走了生物检材。”
侯大利道：“凶手这是处心积虑，还具备一定的反侦查经验。”
卢克英道：“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所以我们一直在寻找被打击过的小姐。”
侯大利站在布沙发前，继续将脑中的印象和现场进行印证，道：“从相片中，我看到沙发布上被剪下来一小块，这是检验血迹吗？”
“你很细心，注意到这个细节。”
戴志赞了一句后解释道：“我们发现沙发布上有一处疑似血迹，经检验，这是赵代军老婆的血迹。我们调查过，她说是鼻血。”
侯大利道：“赵代军老婆为什么流鼻血，是被打，还是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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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7 15:12:24
第485章不清楚的情节
卢克英熟悉案情，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赵代军的老婆叫杨梅，是幼儿园教师、园长。我问过鼻血的事情，她说偶尔会流鼻血，有一次滴到了沙发套上。”
侯大利蹲在沙发边，仔细看血液的痕迹，又用相机拍下血迹的形状。
重新来到现场，当日的血腥味和大便的臭味从隐藏的角落不顾一切地爬了出来，占据了屋内空间。
张剑波是老法医，每次进入杀人案现场总是想要呕吐，往日的味道让他差点吐了出来。这是让法医羞耻的事，他从未向其他人提起过，只是默默控制住呕吐的欲望。
张剑波压下最强烈的恶心感后，道：“通过死者的胃内容物以及走访调查的情况，确定死亡时间是7月8日的20时至21时。死亡原因是头部被钝器打击致闭合性颅骨骨折。从死者头部被多次敲打的痕迹来看，凶手力气较弱。凶手虽然力气弱一些，但是从凶手对死者敲打的痕迹来看，就是要致受害人于死地，这一点非常明确。”
侯大利打量客厅环境，道：“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参加过现场勘查的戴志道：“现场门窗完好，没有撬过的痕迹，也没有翻越、蹬踩的痕迹，是和平进入房间的。凶器留在现场，是死者家里的榔头。从这些细节来看，凶手对死者的情况比较熟悉，并非陌生人犯案。在凶杀发生之时，死者的家属带着女儿在娘家，有很多人可以证实。榔头上只有赵代军的多枚指纹。现场没有经过整理或者伪装，赵代军躺在客厅沙发边上，全身赤裸，衣服皆扔在一旁。我们三个技术人员找遍了全屋，从作案现场提取到七个人的生物检材，包括死者、死者家属和女儿，还有死者的父亲、母亲，死者的两位朋友，已经排除了这几个人的作案嫌疑。”
卢克英补充道：“赵代军有嫖娼的恶习，所以我们怀疑他趁着妻女在娘家，约了失足妇女到家里。死者身体上有淤青，下体还被烧过，我们认为是凶手逼问钱财所致。如果不是逼问钱财，烧下体便是多余动作。”
戴志道：“我一直不这样看，报复杀人的可能性更大。”
卢克英道：“我们调查过赵代军，他为人很灵活，没有结下要致死的仇家。”
侯大利听着诸人的议论，结合现场情况，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赵代军喝下了掺有迷药“任我行”的水，失去行动能力。凶手敲碎了赵代军的颅骨，赵代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大小便失禁。
在这幅画面里，还有许多不清楚的情节：第一，凶手火烧赵代军下身的目的是为了钱财还是泄愤？被烧是在生前还是死后？
第二，在凶手进入赵家之前，还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凶手应该了解赵代军家庭情况，是失足女，还是其情妇？这些情节补充完整以后，案件就应该能够完整。
侯大利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湖州刑警支队同江州刑警支队一样，集中了精兵强将，他们没有破的案子，一定有破不了的原因。
第一批人现场勘查结束后，吴雪、江克扬、樊勇、秦东江等人戴上口罩、手套和帽子，第二批进入房间，实地查看凶案现场。
等到第二批人从现场出来后，侯大利道：“吴雪，看了现场，你的直观印象是什么？”
吴雪道：“这个人挺危险，其心理有明显阴影，从烧下体的行为来看，报复和泄愤的可能性最大。”
樊勇不停地摇头，道：“从调查纪录来看，赵代军家里平时有一万块钱，是为出车跑货备用的钱。这笔钱不知所踪，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烧下身可能是逼问钱财，不一定是报复和泄愤。”
秦东江取出记录心得的小本本，道：“我们要把案件发生的过程搞清楚，从卷宗和现场两方面来看，我总觉得整个过程有些模糊。我们现在来还原整个案情：第一步，赵代军和凶手进入房间。从门窗的情况来看，是和平进入，这意味着凶手和赵代军相识。第二步，赵代军喝了放有迷药“任我行”的水，肯定会昏倒。第三步，分为两种情况，凶手在赵代军清醒之前取走钱财，再用榔头敲头。如果没有烧下体的行为，前三步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过程，有极大可能是谋财害命。有了烧下体这个行为，情况变得复杂，赵代军开货车，一万块备用金是随时要用的，不太可能放到很隐蔽的角落，凶手应该能找到。在这种情况下，烧下体不是逼问财钱，就是泄愤，我同意吴雪的意见。这就引出另一个问题，凶手要泄愤，应该要烧活着的赵代军才能达到目的，死了或者昏迷的人，烧起来没劲。如何控制赵代军又是另一个问题，如果凶手是男人，有凶器，那就比较容易控制赵代军。如果凶手是女人，那就要趁着赵代军昏迷之时，控制住赵代军，用绳子或者其他东西。在这种情况下，体表应该留有痕迹。”
张剑波道：“体表没有发现有手铐或者绳子留下的痕迹。”
凶手能使用迷药，裸体及凌乱的沙发套意味着凶手大概率与赵代军有过亲密接触。拿走一万块钱，火烧赵代军下体，多次打击颅骨形成骨折。种种现象表明凶手是能接触到迷药的女性，更有可能是从事不良职业的女性。这些是初步判断，也符合湖州刑警的推断。
侯大利没有作进一步的结论，与江克扬、吴雪一起来到红星幼儿园，准备在暗处观察杨梅。
江克扬有在车站派出所工作的经历，其特长在于“观人”。吴雪对人的观察也有独到之处，这是六支队的特点。
侯大利来自基层，担任专案二组组长以来，仍然不习惯把观察杨梅的责任交给湖州侦查员，别人眼中得来终觉浅，亲眼瞧一瞧，心中才有数。
幼儿园放学之时，一名颇有气质的中年女人出现在幼儿园大门口，安静地看着排成队的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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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7 15:12:49
第486章目光游离
中年女人风姿绰约，面带微笑地与来接孩子的家长打招呼。家长们带着孩子离开时，均挥手朝中年女人致意。
幼儿园是分班级放学，小班、中班、大班的幼儿园学生离开后，校园安静下来，中年妇人与守在门口的老师和保安讲了几句，转身走回学校。
侯大利问道：“吴雪，你怎么看杨梅，直觉是什么？”
吴雪道：“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她是发自内心和幼儿园学生以及家长打招呼。从家长的反映来看，有不少家长在挥手时还微微弯腰，这是发自内心尊重杨梅。”
江克扬道：“大利，你莫非认为杨梅有问题？我个人认为杨梅杀人的可能性不大。
第一，就算她杀死了丈夫，可是程森和高小鹏没有关系；
第二，如果她是杀人犯，为什么要烧丈夫的下体，如果真是她烧丈夫下体，其行为就是变态，可是从湖州刑警的调查来看，杨梅很正常啊；
第三，凶手有用吸尘器收拾沙发套的行为，如果杨梅是凶手，完全没有必要用吸尘器。她是女主人，在家里搜到其生物检材很正常；
第四，迷幻剂又不像馒头，满大街都是，购买者一定要有渠道。我不相信杨梅能在市场上搞到迷幻剂。”
平日里，江克扬比较沉默，分析案情时，皆由其记录。吴雪不知不觉忽视了江克扬，此刻听其分析案子，几乎句句都和自己的想法接近，便暗自赞了一句：“很不错，和我想的一样。”
侯大利道：“邱宏兵平时也是温文尔雅，下起手来，狠毒得很。”
江克扬没有再说，按照以前在江州的工作方式，拿出手机，主动给杨梅打电话。
在幼儿园园长办公室里，杨梅检查了明天的工作计划，增加了一个培养幼儿行为习惯的方案，这才放下笔，准备离开。
电话响起，是来自江州的电话号码。等到对方作了自我介绍后，杨梅略为沉默，道：“不用等到明天，我在机关幼儿园，你们可以直接到我办公室，我在这里等你们。这件事，我不想回家谈，就在办公室聊。”
与杨梅取得联系以后，江克扬又给卢克英打了电话。几分钟以后，卢克英出现在了幼儿园门前。
卢克英道：“杨梅当时在娘家，卷宗里有具体情况，她不是凶手。”
侯大利道：“不管杨梅是不是凶手，我们都应该和她见一面。”
卢克英朝园内看了一眼，道：“杨梅已经出来了。她爸妈是小学校长，全家人都是知识分子，自尊心很强，我们问话时得注意一些，否则会不欢而散，以前我们的侦查员曾经和她谈崩过。”
侯大利道：“卢队，谢谢提醒，也请放心。”
杨梅站在园门外，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警察，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来到办公室以后，她关了办公室房门，道：“卢队，案件有新消息吗？”
卢克英道：“新消息倒是没有，这三位是来自省刑警总队的侦查员，他们帮助湖州警方侦办赵代军遇害案。”
听到“赵代军”三个字，杨梅肩膀微微缩了缩，矜持地朝三个年轻人点了点头，道：“你们请坐，我给你们倒水。抱歉，我平时不喝茶，这里没有茶叶。”
侯大利道：“我们到过案发现场，你家里摆了好几个茶叶罐，那些茶叶都是赵代军的吧。”
“他要喝茶，我不喝，喝了睡不着觉。”杨梅站在开水器前，背对几名警察，慢慢地朝纸怀里倒水。
她将纸杯放在卢克英面前，道：“卢警官，你们反复问过我，我当时讲得清清楚楚。现在时间隔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记不准确了。”
卢克英道：“赵代军死了六年，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追凶，省公安厅还调集了精兵强将来侦办此案，你不应该自暴自弃。”
“我是实话实说，确实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破案需要真实的情况，我不能乱说，否则就是误导。”杨梅偏了偏头，目光注视着校园内的文化墙。
文化墙上有很多幼儿园学生的图画作品，这些作品幼稚，充满童真，这与丑陋的现实社会有着鲜明的对比。
走进办公室之后，侯大利便非常细致地观察杨梅的身体语言和表情。
杨梅表面上非常平静，但是其游离的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内心情绪。她与警方人员视线相对时，总是迅速移开目光。很明显，杨梅不愿意被人窥视内心。
目光游离分为多种情况，其中比较重要的有两种。
第一种是目光左右游离，说明内心极为不安。
动物也有类似行为，一条狗被带到陌生环境，其视线往往会四处打探，虽然身体还在原地打转，但只要有风吹草动，这条狗就会按着观察到的路线迅速逃跑。人类的行为更为隐蔽，但是陷入危险之地仍然会目光游离，这就属于深藏于内心的动物本性。
第二种是较为稳定的游离，体现出内心的厌烦情绪。
某个人内心深处不愿意对另一方接触，表明对眼前谈话失去兴趣，暂时又不能走开，便会在应对谈话之时，转移开目光，偏向一边。
杨梅的神情明显是第二种情况，她极为厌烦眼前的谈话，并不急于揪出杀害丈夫的凶手。
侯大利注意到这一点后，便主动接过话题，道：“杨园长，这是一次普通访问，主要是了解情况，请杨园长放轻松一些，不要紧张。”
“我不紧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杨梅挺了挺腰，目光偏离侯大利的脸颊，仍然盯着文化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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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7 15:13:09
第487章闻名不如见面
侯大利道：“杨园长，我们主要是想了解赵代军的社会关系，通过社会关系找出可能遗漏的线索。赵代军在家里排行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想问一问弟弟和妹妹的具体情况，他们与赵代军的关系如何？”
杨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借机缓了缓气，道：“赵代军是家中老大，早年开出租车，赚了些钱，对弟弟、妹妹都有帮衬。那个时候，他们关系挺好。在97年左右，赵代勇帮着赵代军开出租车，两兄弟轮流开车。后来赵代勇在夜间开车时出了一次车祸，撞死了一名环卫工人，出租车也撞得稀巴烂。赵代军很生气，与赵代勇打了一架。两兄弟产生了隔阂，后来各作各的事，赵代军去开大货车，赵代勇就到煤炭企业上班。”
侯大利记下了赵代勇的详细情况。赵代军亲戚和朋友的情况早就被湖州刑警支队摸得清清楚楚，已经彻底排除了赵代勇的作案嫌疑。
卢克英此刻见侯大利又开始炒冷饭，并没有特殊手段，不禁对来自省厅的精英们大失所望。
吴雪是第一次与侯大利在一起办案，“闻名不如见面”和“见面不如闻名”这两句话反复在脑中翻滚，纠缠不清。
江克扬最信任侯大利，努力跟随其问话，寻找其问话背后的真正思路，一时之间却没有找到其问话的要害点。
侯大利道：“赵代军和他的妹妹赵代利关系怎么样？”
杨梅叹了口气，道：“赵代利夫妻才做生意的时候，本钱有一半是赵代军出的。赵代军责任感还是挺强的，有点长兄代父的封建思想，动不动就骂弟弟妹妹，有时连妹夫也骂。妹夫后来与赵代军翻脸，也就是这个原因。”
侯大利道：“赵代军还真是个暴脾气，还有谁和他有打过架，有没有经济纠纷？”
杨梅道：“赵代军在外面是一幅好脾气，开出租车时，被评为优秀出租车司机。开货车也没有和谁发生纠纷。”
侯大利道：“赵代军和你打过架没有？”
杨梅咬着牙齿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架。”
侯大利继续问道：“你有流鼻血的问题吗？”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就是因为在沙发套上检出了血迹，这事卢队问过。我偶尔流几次鼻血，隔了好几年时间，谁能记得起。”
杨梅说到这里，脸又朝向文化墙，想起以前发生的事情，眼泪慢慢渗了出来。这是杨梅第一次在侦查员面前流露出感情，吴雪扯了一张纸巾，递给了杨梅。杨梅没有接纸巾，走出门，在卫生间内擦去眼角的泪水。
侯大利等到杨梅回家，又问道：“当时家中丢失了现金，有多少？”
杨梅道：“赵代军跑货车，花销大，平时在家中放了一笔钱，从好几千到一万不等，主要是应急。那天以后，我没有在家里找到这笔钱。”
江克扬记录杨梅所言，眼睛不时眨巴着，继续猜测侯大利的意图。
侯大利问道：“赵代军长期跑货车，曾经嫖娼被派出所处理过，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杨梅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道：“这事在派出所有记录，你们比我更清楚，何必来问我。”
在访问即将结束的时候，杨梅认真地道：“你们或许怀疑是我杀害了他，我肯定地说，不是我。在他遇害的当天，我带着女儿在娘家，那天是我妈过生日，家中有很多亲戚，都可以作证。我已经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讲了，没有隐瞒。我女儿好不容易走出了父亲遇害的阴影，请你们不要再找她询问，否则会影响到她。”
访问结束后，一行人离开幼儿园。
卢克英告辞而去。
吴雪站在越野车门口，问道：“大利，你怀疑杨梅？我看过询问材料，能够证实杨梅当天晚上行踪的人就是其父母，这确实存在相当大的不确定性。”
侯大利道：“沙发套的那一块鼻血印迹，看起来不像滴落，而是飞溅上去的。在现场我就发现了这一点，心有疑惑，所以我要和杨梅见面，看一看她本人的状况。赵代军曾经和赵代勇、赵代利的老公都在家里干过架，是不是也和杨梅干过架，生出了积怨，家庭内部原因导致杀人，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遇到杀人案，怀疑身边人，这是不少侦查员的第一反应。
侯大利刚刚侦办了邱宏军杀妻案，面对在家遇害的赵代军，没有按照湖州刑警的侦查方向思考问题，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赵代军的身边人。
江克扬提出反问：“如果是杨梅，她从什么渠道拿到迷幻剂？另外两件案子与此案的相似性如何解释？”
侯大利道：“案发之日，另外两件案子还没有发生。我抛开后面两个案子，纯粹从这个案子出发，重建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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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7 15:13:33
第488章谈话的手势
江克扬惊讶地道：“串并案以后，线索更多，这就是为什么串并案侦查的原因。为什么要单独从赵代军案子出发？”
侯大利解释道：“其实这个案子串并的证据并不是很硬，算是软串。三个案子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迷幻剂，其他都是我们总结出来的相似点，还有更多不同点被忽视了。大家都研究过侦查卷，为了侦办此案，湖州警方把湖州境内的迷幻剂销售和使用链条挖了个底朝天，判刑和拘留了三十一人，并没有找到符合此案的线索。如果我们仍然着眼于迷幻剂，肯定会走入死胡同。基于此，我把赵代军案看成独立案件，还是最寻常的老方法，从社会关系和行为轨迹入手，深入调查。”
暮色已至，路灯还未亮起，沿街商铺前的彩灯次弟亮起，给白日平庸的湖州城增添了颜色。
侯大利眼见着路边有一家名为“湖州土菜馆”的餐厅装修别致，路边停有不少小车，便将车停在路边，道：“湖州菜和江州菜不一样，江州菜是麻辣，湖州菜是辛辣，今天尝尝本地菜。”
吴雪拍手笑道：“我最馋冷吃兔，还有这里的牛肝，又鲜又嫩，每次都觉得没吃够，就是肚子不够装，还有脸上会长痘。”
开朗是六支队的总体风格，细微处又各有不同，张小天豪爽，吴雪活泼。这种开郎的风格与其他技术队偏向于沉闷的风格有明显区别，算是异类。
等到冷吃兔和爆炒牛肝上桌，三人甩开膀子大干，如风卷残云般将一盘大菜消灭于无形之中。
回到宾馆已经一点半，侯大利稍事休息便前往会议室，准备召开来到湖州的第一次案情分析会。
侯大利坐下不久，秦东江、樊勇就一路吵嚷着来到小会议室。
樊勇和秦东江都穿运动短衣，头发如妖怪一般，冒着热腾腾水气。秦东江鼻子上堵着一团餐巾纸，餐巾纸根部有血色。两人见面之后便数次较量，已经成为可以开玩笑的朋友，坐在会议室相互攻击和抬杠。
张剑波和戴志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并排而坐。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讨论赵代军案的现场相片。
吴雪端着一杯咖啡来到会议室。咖啡香味在香烟味道中左冲右突，终于打破了烟味的绝对控制。
两点，侯大利看了看时间，道：“今天是案情分析会，但不是标准的案情分析会，准确地说，应该是正式案情分析会前的专案二组内部讨论会，大家根据看卷宗查现场等情况，畅所欲言。我们先看一段视频，老克，可以开始了。”
江克扬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播放与杨梅见面的视频。
视频从两个角度拍摄，一是正面拍摄的画面，另一个是侯大利所携带的高清视频。
视频播放结束后，侯大利道：“在分析视频之前，我们先讨论沙发套上的那处陈旧血迹。”
江克扬调出电脑里的现场勘察相片，相片的像素很高，放大以后，仍然能够看清楚细节。
侯大利指着血迹的尾部，道：“我在沙发套上第一次看到这一小滴血迹以后，直觉告诉我，这是抛洒状血迹，尾部清晰。在原来的现场勘查中，没有明确提出这一小滴血迹的形成原因。”
在犯罪现场中，随着人体头部甩动、肢体摆动或者沾血器械的挥动，血液会飞落在载体上，形成与运动轨迹、幅度相对应的抛甩状血迹。典型抛甩状血迹多呈点状弧形分布，起点多为圆形，逐渐变为椭圆形。
戴志作为当时现场勘察人员，看相片时，脸几乎就要贴在电脑屏幕上。
他看了一会儿，道：“我的看法与大利不同，抛甩状血迹有两个特点，多点状，弧形分布。这处血迹仅仅是孤零零一处，从形状看起来也不是标准的抛洒状，标准的抛洒状应该是由圆形演变成为椭园形。沙发套上的血迹并不标准，说它是滴落也行。在走动中滴落的血迹，会形成类似的形状。”
侯大利道：“如果当时沙发套上有衣物或者其他物品遮挡，只有一滴抛甩状血迹是有可能的，其他血滴留在另外的物品上。这处小血滴出现在沙发套接近靠背的地点，在走动中滴落，不会在这个位置。”
戴志道：“这孤零零的一滴陈旧血迹，有太多变数，所以当时我没有给出结论。我建议不必过于深究，深究起来没有实际意义。”
侯大利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也没有试图说服戴志，道：“这个血滴确实存在变数，无法深入，那就暂且搁置，回到视频中来。我们首先分析杨梅说话的神情，吴雪和江克扬在这方面都是强项，你们两人先谈。”
吴雪道：“大利与杨梅谈话时，我按照事先约定在旁边观察，你们注意看，杨梅在与我们谈话时，始终采取了双臂交叉的手势，而且她的双臂交叉非常典型，右手抓住左手上臂，左手插在右臂下面。这是强烈的排斥或者消极含义的动作，是典型的防御性动作。看到这个姿势，当时我就纳闷，我们是来侦办赵代军案，从本质上来说帮助杨梅，她应该积极配合我们，为什么她会对我们严加防备？我还有意给她递了一次水，想要打开她的防御圈。杨梅戒心很重，喝水以后，迅速恢复成原来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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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7 15:13:53
第489章值得一说的事
江克扬把视频调到吴雪递水的片段。
吴雪递水的动作非常自然，时机掌握得非常好。江克扬原本以为吴雪递水动作是随机行为，看完视频，又听了解释，这才明白另有深意，而自己当时是傻乎乎站在吴雪身边，还暗自觉得吴雪善良。
侯大利道：“老克，你的看法？”
江克扬道：“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杨梅没有显示出破案的急切心思。我注意到在谈到流鼻血之时，杨梅似乎受到刺激，落泪就在这一刻。还有一次情绪激动是谈到赵代军嫖娼。但是，杨梅对赵代军之死并没有表现出伤心。我看过杨梅在卷宗里的相片，相片中的女人头发枯黄，面部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苦相。这种苦相可以理解、可以意会，但是无法准确描述。这一次与杨梅直接接触，我发现杨梅虽然不爱说话，也没有多少笑意，对我们还有戒心，但是，以前那股苦相却消失了，下巴和身材明显比以前更圆润。”
樊勇道：“你别用这些文绉绉的词，六年过去，杨梅变成了园长，这是中年发福。”
江克扬摇头，道：“卷宗里一共有三张杨梅的相片，不同情境、不同角度，张张都很命苦，这种苦相无法用科学来描述，大家都懂的。”
电脑中陆续出现了杨梅在六年前的三张相片，经过江克扬点醒，确实张张都有“苦大仇深”的面相。而杨梅如今的面容充满了宁静，宁静中带着幸福，而原来相片中的苦相则完全消失。
看完新旧相片，樊勇道：“杨梅爸妈是退休教师，生活过得去，不用杨梅负担。杨梅女儿成绩优秀，当年在读重点高中，也不用杨梅操心。杨梅长成这样的苦逼相，那只有一种可能，杨梅与赵代军关系不好。”
吴雪道：“废话，赵代军嫖娼被抓，夫妻俩人关系好那才有鬼。关系不好并不是杀人的理由，有些女人会忍着，有些女人会离婚，激烈到杀人的地步，那必然有特殊事情发生。”
秦东江赞同了吴雪的观点，道：“如果我们找到了那件特殊事情，是不是意味着案件向前推进了一步。不过我得提醒各位，老戴和剑波都是厉害人物，也参加了这个案子的侦破，说明湖州警方也不是吃醋的。我们要有充分面对困难的准备。”
樊勇道：“老秦说的完全是废话，我们都知道案子很困难。依着我的经验，无论再困难的案子都是人做的，他们是业余的，我们是专业的，他们的手段绝大多数超不出我们的经验，只是我们的条件不够充分，或者方向不对，所以猜不透。”
秦东江道：“你这是鹦鹉学舌，吴雪只用了‘废话’这两个字，很有力。你用了‘老秦说的完全是废话’九个字，字数增长，力度明显要弱一些。”
戴志性格稳重，见樊勇和秦东江又斗起嘴，敲了敲桌子，道：“不要跑题，回到案子上。”
侯大利思绪全在案子中，在小本子上记下了江克扬的提出来的苦相，以及吴雪提出来的“特殊事情”，道：“老克，再放一遍视频，大家再看一看，除了表情外，还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事？”
再放了一遍视频之后，秦东江道：“卢大队谈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杨梅得知丈夫去世后，除了女儿的学习用品外，几乎是净身出户，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有带，就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明显不符合一个普通女人的生活习惯，一般来说，普通女人要离开家，除了钱和首饰以外，化妆品和最心爱的衣服是必带品。杨梅选择了只带女儿的学习用品，床头柜里还放着她的结婚戒指。”
“结婚戒指虽然是金的，款式老，重量轻，在市面上价格不高，这或许是杨梅没有带走的原因。”樊勇说出这个理由以后，也觉得牵强，用手挠了挠头。
秦东江道：“这是结婚信物，没有带走让人不能理解。”
樊勇道：“杨梅自己说过，她不愿意带走这房间里的东西，免得伤心。这是结婚戒，带走肯定更让杨梅伤心。”
听到两个人斗嘴，侯大利没来由想起了105专案组，师傅李大嘴也常和樊勇斗嘴，如今简直是当年的翻版。想起了师傅李大嘴，侯大利不禁黯然。
戴志又敲桌子，道：“你们两人少说两句。”
听到敲桌子的声音，侯大利回过神来，道：“专案二组来到湖州后，马不停蹄看现场，又与杨梅见面，大家工作都很努力，值得表扬。大家都觉得杨梅在与我们见面时表情异常，接合到卷宗显示出来的蛛丝马迹，我认为杨梅有嫌疑，即使她不是凶手，也应该隐瞒了什么情况。这就是我们下一步工作重点。今天晚上大家继续思考，进一步熟悉卷宗。明天上午我们要与湖州刑警支队长周成钢和其他侦查员见面，这是正式的案情分析会，不能随心所欲，但是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在会上提出来。”
第一次内部讨论分析会结束以后，侯大利仍然坐在会议室，抽了支烟，翻开卷宗，再看了看杨梅在卷宗里的相片。
六年前，杨梅比现在还要瘦一些，文静中透着些浓浓的忧伤，确实有一股莫名的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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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7 15:14:17
第490章我恨自己
卫生间里，杨梅用挑剔的眼光审视着镜中人，仿佛镜中人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个路人。
四十岁出头，对现在的女人来说仍然是花一般的年龄，只是这花稍稍资深一些，必须借助化妆品才能保持青春和美貌。这是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杨梅静静地站了几分钟，卸妆后将盘起的头发放下，她这个幼儿园园长变成了一个稍有些慵懒的女子。她用手拉紧皮肤，抹平所有皱褶，让镜中人尽量接近与唐辉初相识的状态，“我还是老了，真不想让唐辉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在镜前站了良久，杨梅慢慢地脱下外套，又解下胸罩。虽然人到中年，但杨梅的身材比容貌更接近与唐辉初恋之时，肚子上没有赘肉，腰部盈盈一握，胸部比少女时代更为丰满。她用双手向上托起胸部，乳房下部出现了六个暗褐色圆形伤疤。这六个圆形伤疤如高压电流一般，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往事从来不曾遗忘，恐惧深深地嵌入杨梅灵魂深处，一个又一个细节如魔鬼一样，如影随形，撕咬着她的精神和肉体，让她承受双重痛苦。
那是一个毁掉杨梅的黑暗夜晚。从这一天起，杨梅的生活被划成两半，一半属于有梦想的过去，另一半属于黑白色的行尸走肉。
1993年，杨梅的大学生涯接近尾声，即将分配工作。在1997年扩招之前，大学毕业生还会统一分配工作，作为山南师范大学幼师专业毕业生，杨梅不出意外将分到某个幼儿园工作。
读高中时，杨梅出于热爱，毅然选择了幼师专业。当年的高中班主任认为凭着杨梅的优秀成绩，应该能读更好的学校，能有更远大的前程，力劝其不报幼师专业。她婉拒了班主任的提议，坚持填报了山南师范大学的幼师专业。
毕业前，物理专业的男友唐辉希望杨梅能够留在省城，省城幼儿园缺少高学历的幼师人才，如果杨梅肯留下来，绝对能够分到省机关幼儿园。杨梅答应了，只是觉得应该回湖州征求父母的意见。
她在参加完学校的活动以后，坐火车到湖州火车站，出站后，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杨梅坐上出租车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就是这辆随手招来的出租车，彻底改变了杨梅的命运。
出租车经过城郊的湖州二小后，没有停下来，而是加快速度，朝郊区开去。杨梅被吓傻了，反复哀求师傅停车。
出租车狂奔之后，停在一处偏僻的河边。出租车驾驶员将瑟瑟发抖的杨梅拉下出租车，不由分说地撕掉杨梅的白色连衣裙，在河边强奸了这位还未毕业的女大学生。
摸到白色连衣裙上的液体，又用电筒看了看，出租车驾驶员惊讶地道：“现在的大学生还有处女？真他妈的见鬼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失去知觉的女大学生抱进车里，然后开回家。
九十年代初期，出租车驾驶员属于高薪职业，其收入远远高于普通的工薪阶层，一个相貌普通的驾驶员都能找到姿色不错的女友。这位驾驶员在湖州最新的小区有自己的住房。
为了停车和出车方便，他的住房在一楼。
开车回到小区，驾驶员强行将女大学生带进自己的房间，再次实施了强奸。
强奸之后，驾驶员用相机拍下了杨梅的裸照。
等到杨梅清醒过来后，驾驶员跪在杨梅身边，不停地忏悔，请求原谅。
他反复说道：“当时在车灯照射下，你白衣飘飘，美得和仙女一样，让我情难自禁，犯了一个和尹志平一样的错误。”
杨梅心如死灰，拉过毯子，盖住身体，蜷缩在床上。
驾驶员用刀子割伤自己的手，流了不少血，发誓道：“我赵代军会一辈子爱你，对你好，否则就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
杨梅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抽泣。赵代军又威胁道：“我们明天就去结婚，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你的裸照寄到家里，寄到学校。我有你的身份证，还有学生证，你别想瞒着我。我犯强奸罪，最多判几年。出狱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你的裸照满世界飞，你就完了。我保证，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杨梅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小学老师，为人相当保守，杨梅根本不敢想象他们收到自己的裸照会是什么状态。
男朋友唐辉在激情之时曾经提出过要求，被杨梅强忍着欲望拒绝，她是真心想把第一次留在婚后，如今，一切都完了。
这是杨梅受到强奸和威胁后的真实想法。
这些年来，杨梅无数次痛恨自己当时的软弱，痛恨自己因为有了身孕而屈从于赵代军这个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