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昨日重现
侯大利道:“唐辉没有案底,应该没有反侦查经验。如果车祸真是由他策划的,那么他这人就藏得太深了。心理素质极为强悍,预见性非常强,把一切可能牵涉到他的可能性都遮掉了。”
询问室内,预审员话锋一转,问道:“皮卡车撞了一辆出租车,即使不逃逸,也要负主要责任。这辆车的驾驶员是赵代勇,车主是赵代军,赵代军的妻子是杨梅,你认识他们吗?”
唐辉下意识抿了抿嘴,道:“我认识杨梅,杨梅是我大学同学。至于赵代勇和赵代军,我至今不认识。我再重复一遍,皮卡车出车祸,我完全不知情,不应该由我直接负责。”
预审员道:“在大学时期,杨梅和你谈过恋爱吧?”
唐辉道:“谈过,后来分手了。大学里谈恋爱,毕业分手,这是常态。”
预审员道:“有更具体的原因吗?我们只知道,杨梅大学毕业以后就和赵代军结了婚,你南下广东,开始创业。”
唐辉脸上淡淡的笑容彻底隐去,再次抿嘴,神情严肃起来,道:“这和皮卡车肇事逃逸没有关系吧,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我不回答。”
监控室内,侯大利道:“唐辉刚才一直面带微笑,杨梅的名字出现以后,他就开始抿嘴,这意味着心理发生了变化。”
吴雪夸道:“大利也注意到这个细节,在审讯中出现这个表情,意味着有重大选择,或者是内心坚定的表现。唐辉这个表情意味着其内心坚定。”
询问结束以后,湖州刑警支队周成纲、姜青贤等人和专案二组聚在一起讨论湖州系列杀人案。
破掉了一起肇事逃逸案,周成纲发自内心地向专案二组表示了感谢,同时提出:“唐辉和赵代军之间有私人恩怨,涉及私人感情。每一次来到湖州,赵代军就要出事,从时间线上有联系。但是,我认为杀害赵代军的不是唐辉和杨梅,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杀害程森的动机。”
这个结论是周成纲和姜青贤等人的共识,从本质上,他们仍然坚持凶手与迷幻剂有密切联系,失足女是凶手的可能性最大。
侯大利作为专案二组的组长,面对湖州警方的意见,未置可否,没有轻易表态,道:“我暂时不作结论,继续按照原来的步骤,按照侦办新发命案的方式,调查走访景红。”
景红在环保局上班,接到电话后,道:“卢大队,我不希望在办公室和你们见面,环保局门外有一个茶楼,就在那边找一个包间,行不行?”
卢克英道:“好,我们马上就过来。”
勘查现场离不开戴志和张剑波,而调查走访则是需要江克扬和吴雪。
这一次前往茶楼的依然是卢克英、侯大利、江克扬和吴雪。
卢克英道明了其他三人的身份后,景红稍稍有些惊讶,却没有更多其他表情。
卢克英讲完开场白以后,由吴雪和景红对话,旁边放着一台摄像机。景红不希望有面前的摄像机,反对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住。毕竟这些人是来替抓杀害程森的凶手,她感觉还是应该配合。
死者是被人灌酒而亡,吴雪就从喝酒这个点开始询问,道:“程森喜欢喝酒吗?”
景红道:“喜欢喝酒,本身小卖部就有酒,他还到外面搜罗各种酒,供自己和朋友喝。”
“他平常和哪些人喝酒?”
吴雪记下景红说出的名字后,又道:“程森的酒量怎么样?”
景红道:“不怎么样,三两就开始兴奋,抢着要酒喝。”
昊雪道:“程森的酒品怎么样?”
景红道:“酒品不行,喝酒后就耍酒疯,家里的电视被砸坏了几次。”
吴雪道:“程森有嫖娼的恶习,你知道吗?”
景红皮肤白皙,闻及此言顿时红成一片,道:“我不知道。”
…………
吴雪又问:“你和程森是高中同学,谈恋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景红道:“我大学毕业后,就到爸爸以前工作的单位当了临时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准备考环保局。那时,程森在开小卖部,最初是约我吃饭看电影,后来天天送花。我当时稀里糊涂,抹不开面子,就和他谈起了恋爱。”
吴雪道:“你如今是环保局的科长,是不是觉得程森是烟酒店小老板,配不上你了?”
这一句话有很强的指向性,景红心里极不舒服,不过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道:“程森家的经济条件不错,除了这家小卖部以外,还有一家洗衣店,平时请人经营。我就是拿工资的工薪阶层,凭什么瞧不起老板。”
吴雪道:“你和程森的夫妻感情怎么样?”
景红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程森被杀那天,我在单位开会,很多人都在场,你们不用怀疑我。”
吴雪道:“程森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景红道:“我平时上班比较忙,真不清楚他的事情。”
侯大利在一旁观察景红,听其说话,看其神情。
结束访问后,几人上了越野车,侯大利和往常一样,仔细地戴上白手套。
吴雪在一旁道:“大利,你这个动作和昨天基本上是一模一样,我感觉这个场景仿佛重复了很多遍。”
侯大利发动汽车后,道:“我正想说一点类似的感想,景红谈起程森的语气、用语极度接近杨梅,我听着听着产生了疑惑,如果把景红的脸和杨梅的互换,听她们谈事不会产生任何错乱感。我认为,景红和杨梅之间有某件事情神秘联系着,除了迷幻剂,还有一件事情出现在她们之间。”
第502章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景红站在茶楼门口,越野车一点一点消失。她没有再回工作单位,给分管副局长请假以后,直接回家。
回到家中,她拉上厚窗帘,泡了一杯咖啡,独自坐在黑暗的客厅。程森死后,景红没有再婚,独自租房生活。
这几年,是她大学毕业后最为幸福和宁静的几年。而与程森生活的那几年,则如生活在地狱之中。有时早上醒来,她回想梦中的情节,还会不寒而栗,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程森,直到确定程森已死,这才安心下来。
今天,四名警察的到来,再次打破了她苦心经营的平静生活,痛苦不堪的往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之中。
在和程森谈恋爱的过程中,景红一直觉得程森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是性格温和,热心助人,还喜欢收养小动物,经营的小卖部红红火火,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后来,她无数次反省自己,特别惊讶当时为什么会产生错得离谱的认知。而自己当时如中了诅咒,面对程森的暴力如小绵羊,逆来顺受到毫无尊严的地步。
结婚不久,景红和丈夫回到婆家。她第一次见识了公公酒后殴打婆婆,这才知道有些家庭就是人间地狱。
那一天晚饭后,景红正在厨房洗碗,忽然听到客厅里公公的怒吼声以及婆婆的大声呻吟。
她来到厨房门口,看到一幅让她永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婆婆躺倒在客厅,额头已经在出血了。公公双眼通红,用最肮脏的话来诅骂自己的妻子,还挥动扫帚,对着妻子劈头盖脸抽打。婆婆抱着头,在客厅地面翻滚,惨叫,还不停地说媳妇在家就不要打了。
景红惊慌地逃到丈夫程森身边,道:“你快拦住爸爸啊。”
程森看着这一幕有些麻木,面无表情,在景红催促之下,这才过去,吼了一句:“够了,别丢人了。”
程森父亲骂道:“滚。”
程森用手指着父亲,道:“别怪我今天不给你面子。”
程森母亲趁着儿子阻拦,连滚带爬地逃到里屋。
离开公公婆婆家,景红惊魂未定,抓着丈夫胳膊,道:“你爸为什么打你妈?”
程森道:“今天为了招待你,我妈做了冷吃兔,做得太咸了。做淡了,还可以加盐,做咸了,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爸很生气。”
景红吃惊地道:“就为了一盘冷吃兔,你爸就打你妈,而且是下死手。”
程森道:“他们就这样打打闹闹过了一辈子。”
景红激动地道:“这是家暴啊,你不会对我家暴吧?”
程森斩钉截铁地道:“我绝对不会,别胡思乱想了。”
景红相信了新婚不久的丈夫,因为,丈夫对自己挺好的。
第一次家暴发生在结婚后三个月,程森当年的承诺犹如放屁一样。景红出差回来,带着出差地的土特产,兴冲冲地回到家里。刚进门,她就见到丈夫带着酒气,双眼血红,如野兽一般扑了过来,挥起拳头,不要命地狠砸了过来。景红如一条麻袋般被打倒在地,躺在地上,手里还拿着给丈夫带回来的土特产。
程森打倒妻子,并没有停手,又对着妻子的后背猛踢了几脚,骂道:“你这个臭婊子,跟着男人出差,是不是睡在一起了。”
他踢了几脚后,胸中那口恶气仍然没有发泄出来,找来家中的扫帚,对着景红劈头盖脸打过去,直到扫帚被打断。
景红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两个小时。
早上,程森跪在景红身前,赌咒发誓会改正,并且再三表示:“我是爱你的,否则不会吃醋,我是真心爱你,求你原谅我。”
在程森祈求下,景红原谅了丈夫。景红为自己一时心软留下了无数祸根,隔了许久后她终于想明白,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只要有了第一次,就没有结束。
第二次,程森家暴以后,在清晨再次给景红跪下。景红坚决要离婚。
程森关了房门,再次把景红打倒,随后拿出了一把火药枪,威胁道:“只要你继续提出离婚,我就杀了你,还要杀你全家。”
这一次,景红被打得昏迷。
程森母亲赶了过来,带着景红到了自己兄弟的诊所。
等到景红醒来,程森母亲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忍忍,也就习惯了。”
景红仍然坚持要离婚,程森又带着酒气来到诊所,他举起菜刀砍断了自己左手小拇指的第一段,威胁道:“如果离婚,那我就和景家同归于尽。”
在赤裸裸的暴力面前,景红屈服了。
在外人看来,遭遇家暴离婚就行了,可是身在局中,想逃离家暴生活,却发现一切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有经济因素,有个人性格,有家庭因素,有法律法规保障,等等。在此过程中,许多女人最终选择退缩和认命。
第503章新的突破点
程森每次家暴都是在酒后,而且摸准了景红极为好面子的特点,专门打别人看不见的部位,也就是说,不打脸,只打肚子、胸等身体部位。
随着施暴时间的延长,程森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生活中发生的任何一件小事都会成为殴打妻子的理由。信息回复得晚或未回复,没有第一时间接听电话等,程森就会怀疑妻子与单位男同事发生不正当关系,中午喝酒以后,他甚至等不及回家,来到环保局门口,把景红叫下来,上车后便一顿打骂。
景红自尊心特别强,在单位里是公认的业务骨干,很快成为后备干部,她认为被同事知道自己被老公殴打是件很丢脸的事,在其恳求下,程森把景红带到距离环保局不远的公园,在野外施暴。
往事不堪回事,程森死后,景红以为摆脱了噩梦,谁知,噩梦如影随形,总是平静的时候从心灵深处升起,让她怀疑人生。她在外人面前是环保局的科长,实权派,在当地很有社会地位,不少企业老板对她格外尊重。只有独居之时,景红才明白自己是被侮辱和欺负的女人。
长期被恶魔般的丈夫施暴,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景红每天穿西服上班,西服里面却穿着成人纸尿裤。西服是给外人看的,纸尿裤则代表她最真实的状态。
有了与程森交往的痛苦经历以及如今脆弱的身体,景红抗拒所有男人,已经下定决心独身直到老去。
座机响起,在安静、黑暗的环境中格外刺耳,景红吓得一哆嗦,感觉屁股有些热度。她知道大便又失禁了,由于穿着成人纸尿裤,便暂时没有去处理,而是先接这个座机电话。
座机电话是搬到此处才安装的,只有父母和弟弟知道,平时也没人打,只有特殊事情才打这个电话。
景军道:“姐,刚才我接到了卢大队的电话,他和另外几个警察要来找我。这事过了这么久,怎么又来了?”
景红道:“这一次是省公安厅的人,来查程森的案子。”
景军道:“程森坏到流脓,死就死了,还要浪费警力。”
景红道:“电话里别说这些事,说话注意点,别惹火烧身。”
景军道:“没事,我知道怎样应对。”
景红道:“别谈以前的事。”
景军道:“明白。”
打过电话不久,景军关掉电脑,将思路从设计图中抽了出来,回想起姐姐前些年的悲惨生活,又握紧了拳头。
卢克英带着三个年轻警察来到了家里,景军客客气气地道:“卢大队,快请坐,是不是我姐夫的案子有了进展?”
卢克英道:“你姐夫的案子一直未破,市局相当重视,已经上报给了省公安厅,这三位是省公安厅的警察。他们过来调查走访,为了破案,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景军呐呐地道:“我对姐姐和姐夫家的情况知道的不多,我是搞设计的,每天就和图纸打交道。虽然都在湖州,就算是一家人,一年其实见不到几面。”
侯大利脑中不停变化着“杨梅”和“景红”的面容,这两个人面对自己遇害的丈夫时,态度出奇一致,相当冷漠,仿佛警察问起的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他坐在景军面前,自我介绍后,道:“你姐和姐夫是哪一年结婚的。”
景军用手扶了扶眼镜,道:“让我想一想,我姐和姐夫结婚时,我在读大三,是2000年吧。”
侯大利道:“你姐和姐夫的感情怎么样?“
景军道:“也就那么回事了,结婚过日子,感情不重要。”
侯大利道:“你姐和姐夫结婚几年,为什么一直没有要小孩子?”
景军道:“这是我姐和姐夫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是搞技术的,平时很宅的,不太管其他人的事情。”
侯大利道:“你姐有没有关系比较密切的闺密?”
景军摇头道:“我还真不知道。我们虽然是姐弟,但她成家以后,还是主要生活在程家,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太多。”
与景军接触之后,侯大利召集专案二组再次讨论了杨梅和景红为什么会对丈夫如此冷漠,几乎是逃离了原来的家庭。
侯大利提出问题以后,樊勇最先发言,道:“赵代军和程森都有嫖娼恶习,哪个女人能够容忍这种行为。杨梅和景红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更不能容忍丈夫嫖娼。我认为她们对遇害丈夫冷漠的原因就是对方嫖娼。”
秦东江立刻反对道:“我觉得不是嫖娼,丈夫嫖娼,妻子应该是暴跳如雷。丈夫遇害后,妻子必然会悲伤,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利提出的问题很有意思,赵代军和程森遇害后,杨梅和景红都如逃脱牢狱一般离开了原来家庭,再也不回去。两人的行为非常相似,其原因值得我们深究。湖州刑警支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或许就是我们的突破点。”
第504章大利也相信运气?
戴志和张剑波来自湖州刑警支队,对视一眼,都意识到当年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樊勇道:“湖州刑警支队的调查还算细致,但是,三个遇害者的卷宗里都没有提到家暴。除了吴雪,大家都来自各地支队,支队水平如何,大家应该清楚。”
秦东江反驳道:“湖州刑警支队的卷宗还没有出现唐辉,现在出现了,以前的调查重要,但不能绝对化。有没有可能是杨梅和景红都遭遇了家暴,丈夫死了,她们才得以解脱。若是真存在这种情况,杨梅和景红都有杀人的嫌疑。”
“家暴”两字进入脑中,侯大利瞬间有些走神。他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丈夫有嫖娼行为又有家暴,妻子极有可能会视原来的家庭为牢笼。不管是家暴还是嫖娼,总有一个原因或者两个原因才能让杨梅和景红变得如此冷漠。冷漠形成的原因就是我们的调查重点。我们就从杨梅和景红的社会关系入手,继续深挖。第一,杨梅有一个闺密叫赵燕,是杨梅和唐辉的大学同学,也在湖州工作。闺密掌握的情况往往比家人还要多,就如邱宏兵案中的蒙洁。吴雪和张剑波为一组走访赵燕,作好询问预案;第二,我们还得见杨梅和景洪的父母,尽量了解其冷漠的原因,江克扬、樊勇和戴志为一组,负责此项调查工作;第三,当地居委会和各自单位往往掌握了很多情况,我们的重点就在杨梅和赵代军、景红和程森所在地的居委会以及各自工作单位去了解,我、秦东江和卢克英为一组。”
安排妥当以后,各组分头行动。
秦东江坐上副驾驶位,看着侯大利细致地戴手套。在最初接触之时,他觉得侯大利矫情,如今接触久了,也就习惯了侯大利的白手套。
汽车启动后,他系上安全带,道:“大利,你其实已经在把三个案串并一起侦查了。”
侯大利道:“我从来没有反对串并案侦查,只是认为从迷幻剂入手肯定会受阻。原因很简单,湖州刑警支队已经将迷幻剂查了个底朝天,我们无法比他们做得更好。”
秦东江道:“既然不反对串并案,那就应该把三个案子都看完后,再布置下一步的侦查工作,这样更全面。”
侯大利道:“各市上报到省厅的都是疑难案件,如果我们完全照搬湖州刑警支队的侦查思路,必然会有相同的结果,会遇到相同的阻力。我们又不能随意提出新思路,所有新思路都必须有事实支撑,否则,对侦破工作有害无益。我暂时把三个案子看成独立的案件,用新发命案的思路重新走一遍,如果运气好,或许就能有所突破。”
秦东江笑道:“大利也相信运气?”
侯大利道:“破案有时就得靠运气,大家都是内行,这一点我不讳言。另一方面,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没有准备,机遇真的来了,也会成为睁眼瞎。”
卢克英坐在后排,一直在留心听两人对话,等两人停下来,才道:“我全程参加了这三起案子,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调查走访也非常细致。我个人支持侯组长的做法,没有新思路,要想破案确实很难。我有一个小问题,侯组长为什么要带队走居委会,莫非认为居委会有可能得到最关键情节?”
侯大利道:“程森、景红、赵代军、杨梅,以及他们的家人,大多生活在社区,这些家庭有什么异常情况,居委会的同志比我们更清楚。”
卢克英皱了皱眉毛,没有再说话。
湖州刑警支队侦办此案时,杨梅和景红都有明确不在场证明,因此支队将她们排除在外,没有细挖细查。他默想着两个女同志杀害丈夫的可能性,下意识摇了摇头。
越野车很快来到居委会。
卢克英当过多年的区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管着大案中队,与居委会经常打交道。
他来到居委会时,一名中年女同志已经等到办公室,热情地与卢克英握手,招呼几位侦查员喝矿泉水。
居委会主任不是干部编制,实质上是政府各部门在最基层的延伸,政府的很多政策需要居委会落实。居委会主任会面对无数婆婆妈妈的事,也会遇到各种纠纷,没有点本事,很难坐稳这个位置。
杨主任看起来其貌不扬,就如寻常市井的普通中年妇女,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安排工作也干净利索。
打了几个电话后,杨主任笑呵呵地道:“程森家和赵代军都在我们居委会,住在不同小区。我们居委会是湖州最大的居委会,共有五千多户,接近两万人,占了老城区的六分之一。我已经通知几个居民小组长和楼长,他们最了解程家和赵家。小组长和楼长都是治安积极分子,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他们知道的肯定会说。”
第505章家暴是一种病
社区民警也来到居委会,与卢克英打过招呼后,道:“我只熟悉程森,他就在我负责的辖区内。”
侯大利道:“程森和景红的夫妻关系是什么状况?”
社区民警想了一会儿,道:“我没有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至少没有反映到我这里。”
杨主任道:“我们居委会设有调解委会员,等会儿也要来人。据我所知,程森和景红没有找过调解委会员。”
社区民警道:“程森为人本分,从来没有惹过事。他是做生意的人,逢人便是三分笑,偶尔喝点酒后,见到我更是傻笑,还非得让我抽烟。在一次扫黄过程中,我们抓到了正在接受按摩的程森。除了这一次,他几乎没有进过派出所。那一次扫黄,程森坚持不认为自己是嫖娼,因为他只是进行了手交,也就是俗称的打飞机。这个到底算不算嫖娼,争议还挺大。不同地方的公安对此理解不一样,公、检、法对打飞机的理解也不一样。我们后来就以罚款处理了程森。”
谈话间,陆续有人来到居委会。半个小时后,赵代军和程森所住楼房的居民小组长、楼长,以及居委会的调解委员会的老同志来到居委会。
侯大利简要说了此行目的后,道:“今天我们过来和同志们交流,没有带什么框框,就想听一听大家对程森和赵代军两起案子的看法,包括两家人的家庭关系、朋友关系、日常生活中比较特殊细节,都可以谈,越详细越利于我们破案。”
侯大利过来开座谈会,核心是调查景红和杨梅对丈夫和家庭的“冷漠感”的原因,但是,他没有把真实意图说出来,只安置了一个拦河网,希望能够在这个网中拦下一条大鱼。
来参加座谈的人都是中老年人,他们有的是熟悉程森家庭的,有的是熟悉赵代军家庭的。第一个发言的是个啰嗦老头。
卢克英出去上厕所时,社区民警跟了出去。
社区民警递了一支烟给卢克英,道:“省里的专家都很年轻啊,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卢克英道:“嗯,确实年轻,侯组长是整个命案积案专案组最年轻的,戴志和张剑波在刑警支队都是技术大拿,抽调过去也只是一般警员。”
社区民警道:“他们破得了这三起杀人案吗?我感觉他们使用的办法也不神奇,让一群老太婆老大爷开会,有什么用。如果他们能提供什么信息,我们早就知道了。”
两人抽了烟,回到办公室,第一个发言的老同志仍然在发言,不过已经离题万里。侯大利没有打断老同志的发言,听得很仔细。
居委会杨主任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老大爷的发言,道:“大家发言围绕着赵代军和程森的家庭,别扯其他的事情。”
老同志又讲了几句,这才道:“赵代军的事,我就不讲了,你们说嘛。”
第二、第三个发言人讲的事情都没有什么价值。
第四个发言人是一位老年妇女,她口音很重,牙齿又掉了几颗,说话漏风。侯大利全神贯注去听,才听懂一部分。
老年妇女神情很激动,道:“程莽子硬是该挨雷劈,三天两头打自己的老婆,下手好狠,我有一次亲眼看见,硬头青(一种竹子,硬度高)都被打断了,刘永芳躺倒在地上,用一根板凳护住脑壳,要不然,肯定被打死了。”
侯大利道:“程莽子是谁?”
有人介绍道:“程莽子就是程森的爸爸。老太婆,让你讲程森的事情,你怎么又扯到程莽子。”
侯大利道:“老人家,你继续说,只要与程森和赵代军有关的事情,就可以说。”
老年妇女道:“我以前在居委会干过,刘永芳找过我好多次,脱下衣服,全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我去骂程莽子,骂他不是人,程莽子都不敢回嘴。”
侯大利趁着老年妇女歇气的时候,问道:“程森打不打媳妇?”
老年妇女摇头,道:“程森这个娃儿要得,没有沾上他老汉的恶习。我和他家住一幢楼,从来没有听说过程森打媳妇。”
参会的其他人也没有听说过程森打老婆,只是说程森喜欢喝酒,不喝酒的时候逢人三分笑,喝了酒就红眉毛绿眼睛,但是也没有和邻居有过纠纷。
赵代军的父母去世得早,居委会的人对他们没有太深印象,反而是对赵代军印象不错。
居委会支书的发言最有代表性:“赵代军挺不容易,爸妈去世得早,长兄代父,硬是把弟弟和妹妹拉扯着长大。赵代军平时阴沉沉的,不喜欢说话,与我们见面就是点个头。这是小时候苦的日子造成的,我们也能理解。赵代军和媳妇也没有闹啥矛盾,没听说过,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至于赵代军耍小姐这事,这是他的私事,我们都知道。以前有个顺口溜,十个司机九个坏,还有一个偷油卖。年纪轻轻担起养家的责任,染上点坏毛病,被人害了,真是可惜了。”
座谈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
走出居委会办公室,侯大利对秦东江和卢克英道:“程森的父亲要打老婆,那么,程森会不会也有这个恶习,只是隐藏得深。如果程森也搞家暴,那么景红的冷漠也就好解释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赵代勇脸上的新鲜伤疤,道:“我们杀回马枪,去调查赵代勇,看他有没有家暴的习惯。家暴是一种病,会传染人。”
第506章抓到了狐狸尾巴
侯大利、秦东江和卢克英没有前往煤矿,而是直奔赵代勇家。
赵代勇的家在城郊,是比较便宜的小产权房。社区民警接到电话,已经在大楼门口等待。
卢克英发了一支烟给社区民警,道:“老杜,你怎么在这儿?”
老杜接过烟,笑道:“即将退休了,跑跑社区,也算发挥余热。今天找赵代勇有什么事?”
卢克英道:“你和赵代勇熟悉吗?”
老杜道:“我天天在这一带转,还算熟悉。”
卢克英道:“赵代勇的夫妻关系怎么样?”
老杜道:“热火朝天。”
克英愣了愣,道:“这个怎么讲?”
老杜道:“打架啊,赵代勇是个暴脾气,几句话不对,就开始动手打老婆。张家静也不是省油的灯,和丈夫对打,绝不认输。我给他们调解过好多次,依然没有改变。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夫妻俩打架,只要没有打出大事,弄到派出所也就是调解。”
上了楼,张家静的眼圈黑乎乎的,如大熊猫一般,额头上还有一块红肿。
社区民警叹道:“张家静,你们又打架,三天两头闹起来,何时是个头儿。”
提起此事,张家静火冒三丈,道:“我不是打架,是自卫。赵代勇搞家暴,你们派出所就只会和稀泥,妇联更不顶用。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晚上砍了赵代勇,你们派出所要负主要责任。”
侯大利冷不丁插了一句话:“你们要向赵代军和杨梅学习,他们夫妻和睦,从来不打架。这是邻居们公认的,你们两个天天打架,要被大家笑话的。”
通过张家静说的几句话,侯大利大体上知晓了张家静的炮筒子性格,他上来就拿赵代军夫妻来对比赵代勇夫妻,希望用这种刺激性言语,让张家静反击。
果然,张家静立刻开始反击,用极为不屑的语气道:“赵代军夫妻和睦,这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赵代军打人比赵代勇凶得多,想打就打,根本没有顾忌。杨梅没有血性,被打惨了,还要装面子。我没有当官,就是街上的泼妇,不要面子。赵代勇打我,我就还手。我跟他说过,只要他用东西打人,我就晚上报复,他龟儿子总要睡觉。”
张家静在没有准备的时候说出真相,侯大利知道已经达到了目的,严肃地道:“今天,我们特意过来找你,就是谈赵代军殴打杨梅的事情。赵代军虽然死了,但是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也要讲清楚。”
张家静不认识侯大利,没有理睬他,嘴巴上仍然骂骂咧咧的。卢克英出示了证件,又特意介绍了侯大利等人的身份。
张家静得知眼前的人是省公安厅的警察,不再骂人,但神色犹有不服,道:“哼,我知道你们是想从我嘴里套杨梅的事。杨梅绝对不会杀人,她在家里挨了打,出门就换笑脸。这种人敢杀人,说破大天我都不相信。”
侯大利道:“那你谈一谈赵代军是如何打杨梅的,你知道多少谈多少。”
“人都死了,有个屁用,早些年赵代军打的人时候你们到哪里去了。哦,那时你们还在省里,根本不会关心我们底层小老百姓的生死。我第一次被赵代勇打,找到派出所,派出所净是和稀泥,等哪天晚上我砍了赵代勇,派出所、妇联都是帮凶。赵代军就是喝酒以后打人,下手狠,和赵代勇一样的狗德行。我问过杨梅,她这个傻瓜,居然在我面前都不肯说实话。你刚才说赵代勇和杨梅夫妻关系和睦,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屁话。”
张家静是市井女子,文化不高,性格泼辣,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侯大利暗自发出了一句感慨,“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程森的父亲程莽子打老婆,赵代勇也打老婆,家暴是会遗传和感染的,赵代军和程森实施家暴的可能性极大。这或许就是杨梅冷漠的重要原因。”
人的行为模式会从两个方面获得:一个是先天的,来自基因。攻击性与暴力倾向是可以通过基因遗传的。另一个是来自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孩子从小受到家庭暴力的侵害,长大后就可能会反过来对其他家人实施暴力,因为他习惯用拳头说话。生活在暴力家庭中的未成年子女,其生理、心理和表达能力都有很大的不同。
离开张家静家以后,诸人一时都挺安静,没有谁先开口。
来到车前,秦东江道:“家暴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湖州的侦查员没有发现,这个有点不可思议?”
卢克英稍有些尴尬,道:“杨梅被家暴,本人不说,景红被家暴,本人也不说。赵代军和程森又被杀了,自然不会说。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这两对夫妻的内幕,所以在调查走访时忽略了家暴之事。不管有再多理由,这都是我们湖州刑警的责任。”
抓到了狐狸的尾巴,侯大利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道:“这就是此案的特殊性,否则也就不会迟迟未破。”
侯大利这一小组取得重大成果之时,吴雪和张剑波一组刚刚在教师进修学院找到杨梅的闺密赵燕。
赵燕是小学的副校长,气质和杨梅类似,穿着得体,举止有度,是温婉的知性女子。
三人正朝校外走,吴雪接到了侯大利的电话。她放慢脚步,拉开与赵燕的距离。
第507章知道多少谈多少
侯大利道:“杨梅和景红都被家暴,这一点已经确认,你找到赵燕以后,注意询问与唐辉有关的事情,唐辉仍然有杀人嫌疑。赵燕在湖州刑警调查之时,什么都没有说。这一次,她仍然有可能不肯谈杨梅和唐辉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唐辉在湖州的行踪大体确定,可以含糊其词,让赵燕摸不清楚我们掌握了多少。”
“我明白怎么做,放心,六支队出来的人,搞调查和审讯还是有一套的。”
吴雪又道:“我有个疑问,唐辉有杀赵代军的动机,但是没有杀程森的动机。”
侯大利道:“这一点还没有弄明白,你暂且放下程森的事,主要了解唐辉。”
挂断电话,吴雪望了一眼赵燕的背影,加快了脚步。
三人来到校外餐馆,要了一个小包间。
吴雪脑筋急转,慢慢喝餐馆送的老荫茶,调整思路以后,问道:“你、杨梅和唐辉是同学?”
赵燕道:“嗯,我们是同学。”
吴雪道:“据我们了解,你和杨梅关系不错。”
赵燕猜得到警方的意图,很谨慎地道:“我和杨梅都是湖州人,又回到湖州工作,平时走得比较近。”
吴雪道:“杨梅和唐辉在学校期间在谈恋爱,临毕业时,为什么分手?杨梅为什么突然与赵代军结婚。赵代军当时在开出租车,帮不了杨梅。”
赵燕回避道:“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赵代军也死了,再说这些事情没有意义了。”
“我们是来侦办赵代军案的,这些往事必须要搞清楚。4月1日,唐辉来到湖州,住进了湖州大酒店,你应该是知道的。”
吴雪收敛了笑容,用非常严肃的语气道:“今天是有录相的,这提前和你讲过。配合公安调查也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如果知道某些情况,到了这个时候还隐瞒不报,肯定会承担相应的责任。这不仅会影响你个人,还有你的儿子,很多工作都会受到限制。我希望你能客观地陈述当年发生的事情。”
赵燕一直生活在学校,学校环境相对社会环境更为单纯一些,老师在学生面前处于强势地位,她是第一次受到强力机关“赤裸裸”的威胁,而非温言细语的思想工作,一下就懵掉了。
吴雪看出了赵燕心理已经产生了动摇,继续紧逼道:“撞赵代军出租车的是腾飞公司的皮卡车,司机已经归案,你没有必要再为他们掩饰。”
4月1日这个时间点非常精准,另外,赵燕本人也怀疑赵代军的出租车被撞是唐辉安排的,她不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情况,担心自己受到影响,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得其实不多。”
吴雪放缓了口气,道:“知道多少谈多少,从头谈起。”
赵燕叹息一声,道:“我多次问过杨梅,杨梅一直不肯说当初嫁给赵代军的原因,到现在都不肯说。赵代军文化程度低,性格阴沉,猜疑心特别重,家庭负担也重。我猜想赵代军肯定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迫使杨梅嫁给他。杨梅心地善良,家教特别严,面子观念特别强。婚后生活也不幸福,我有一次无意中见到杨梅身上的青肿,追问之下,才知道是赵代军打的。杨梅后来还反复跟我说,不要把赵代军打人的事情说出去,说出去就太没面子了。”
吴雪眼前一亮,道:“赵代军经常家暴吗?”
赵燕道:“杨梅只承认偶尔会被家暴,我估计是常态,有好几次,我无意中碰到杨梅的胳膊或者后背,她都痛得打哆嗦。”
吴雪话锋一转,道:“唐辉知道杨梅的这些事吗?”
赵燕道:“唐辉是最先找到我的电话,得知了杨梅的近况,这才急急忙忙从广州回到湖州,然后在湖州设厂。他设厂的原因就是想要隔杨梅近一些,能够帮助杨梅。”
吴雪道:“唐辉知道杨梅被家暴吗?”
“我记得很清楚,唐辉确实是2004年4月1日来到湖州。上午,他先找我。我谈了杨梅有可能被家暴的事情后,他还开玩笑说是愚人节,让我不要骗他。后来得知我没有开玩笑时,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当天下午,他给杨梅打了电话,两人应该单独吃了晚饭。第二天,唐辉给我打电话,让我到医院去看一看杨梅。那天唐辉和杨梅吃了晚饭后,送杨梅回家时,赵代军的出租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应该看到了两人行走在街上。当天晚上,杨梅被打得进了医院。我接到唐辉的电话后,赶紧到医院去看她。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杨梅,我肺都气炸了,让杨梅离婚,她闭着眼睛摇头。我让她报案,她也不肯。”
说到这里,赵燕泪水流了出来,道:“赵代军就是一个人渣,死了活该,你们何必为了一个人渣苦追受害者。”
第508章前往遇害现场
江克扬、樊勇和戴志走访杨梅和景红的父母,没有找到突破侦查卷宗的收获。
接到江克扬电话以后,侯大利感叹道:“父母和儿女原本是最亲密的,谁知儿女成年以后,和父母割裂得如此之深,受过的苦难都瞒着父母。”
秦东江道:“这是平常事。儿女成年了,谁都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这些破事,父母解决不了问题,白白让他们担心。两代人的代沟实实在在,两辈人各有各的生活经历,互相不理解各自的苦恼再正常不过。”
侯大利想起了自己和父母的关系,内心琴弦被拨动。
他回到寝室,躺在床上,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稀奇啊,还主动给老妈打电话。”李永梅躺在按摩椅上,由一个中年女按摩师进行按摩。
侯大利道:“这几年我还是主动打过几次电话的。”
李永梅被气笑了,道:“你有没有良心,几年来就主动打过几次电话。打电话找老娘,有什么事吗?”
侯大利道:“我调到省刑总了。”
李永梅道:“什么刑总?”
侯大利道:“你还是坐镇一方的老板,连大名鼎鼎的刑总都不知道,全名是省公安厅刑事侦查总队,我调过去有二十来天了吧,没跟你说过吗?我记得说过。”
“没说过。你爸应该知道,他在公安那边的朋友多,应该知道消息。”
说到这里,李永梅声音低沉了下来。以前老公得知儿子的最新消息以后,会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她,两口子会在电话里分析情况,就如世上所有普通夫妻一样。如今,两人已经离婚,互相之间的联系就很少了。
母亲说起父亲之后声便低沉下去,侯大利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转了话题,道:“我抽时间到广场工地来看一看,这段时间忙,一直在连轴转。”
得知儿子带队在湖州办案,李永梅骂道:“你个小兔崽子,都到湖州来办案了,也不看一看老娘。什么时候有空,把你们团队请到我这边,请他们吃顿饭。我这边的国龙广场进展很顺利,比预期要好。”
“好吧,我抽时间过来。”侯大利放下电话后,来到了会议室。
一个小时以后,专案二组成员全部回到了会议室,姜青贤副支队长带着几个侦查员也来到会议室。
姜青贤脸上没有笑容,脸皮绷得紧紧的,进门之后,抓起不知谁丢在桌上的香烟,恶狠狠地抽了一口,道:“高小鹏的老婆叫曾昭敏,现在还不知道是否被家暴,等碰了头,我们马上去调查。”
侯大利道:“曾昭敏是银行职员,这在湖州算很不错的职业。如果被家暴,默默忍受也有可能,就和杨梅和景红类似。”
“我们从侧面了解了一下,拟定了一个与曾昭敏关系密切的人员名单,如果她真的被家暴,这些人中肯定有人会知道。”
姜青贤最初对年纪轻轻就带队办命案积案的侯大利并不太服气,如今仅仅两三天时间,侯大利就找出了以前没有露面的唐辉,破掉一起肇事逃逸案,又发现了景红和杨梅都被家暴这个隐情,让湖州系列杀人案出现了新的曙光,也让主抓案子的姜青贤特别没有面子。
特别是被说话刁钻的王局长讽刺了几句,当时他只觉得一张脸被打得啪啪响,没地方搁。
侯大利能够理解姜青贤的心情,道:“调查走访交给支队,专案二组还是要看现场,看了现场,才能有更为直观的感受。”
姜青贤带队调查走访,专案二组则前往高小鹏遇害现场。
第509章距离破案还很远
高小鹏遇害地点在影楼,影楼总共有三层位于湖州广场一期,一期有A、B两部分,已经投入使用。在A、B之外则是第二期的C、D两部分,这两部分的框架已经建成,可是工地上空无一人,处于停工状态。而不远处则是湖州国龙广场,正在红红火火地施工。
侯大利对比了两个工地,没有多说,与诸人一起进入高小鹏所在的影楼。
影楼是高小鹏的资产,由于高小鹏的死亡,影楼作为凶案现场一直封闭。打开影楼之时,周边不少商户在旁边围观。
太阳从窗户射入,在空中形成几块光柱,照亮了地面。
戴志最熟悉现场,道:“楼上是住房,高小鹏是在楼上被勒死的。”
张剑波道:“死因很明确,简单来说就是被一条领带勒死的。勒死的前提是死者中了迷幻剂,在桌上的水杯里检出了迷幻剂成分。”
“这一次,凶手有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在赵代军案中,凶手火烧了赵代军的下体,在程森案中,凶手用钢笔插了程森下体。侯大利第一反应是寻找凶手的“多余的动作”。
张剑波对此案印象特别深刻,道:“高小鹏案是我出的现场。高小鹏死亡时是裸体,颈部、胸腹部、下体均有铁链缠绕和捆绑,悬吊于客厅与阳台连接处的铁链上,手腕及踝关节处用单独的铁链缠绕。放下后比对身体缠绕、捆绑处的花纹与铁链一致,胸腹部及四肢未见其他损伤。经解剖检验,心血呈暗红色,,流动状,双肺淤血水肿明显, 双肺被膜及心脏外膜均有出血点。在地面上找到了精斑,与高小鹏的DNA比对成功。如果没有颈部明显的勒痕,我会怀疑高小鹏是性窒息死亡。”
侯大利道:“高小鹏在死亡前曾经射精,这就是多余动作。”
在高小鹏顶楼的房间里,安装有不少木马等“性用具”,看商标,不少用具来自国外和东南亚地区。在高小鹏尸体对面,客厅北侧放了一个金属三脚架,面对死者。
侯大利打量三脚架,问道:“老戴,这个三脚架是放置摄像机的吧?”
戴志道:“这也是我认为是性窒息的原因,三脚架放摄像机,还能与电视机相连,正对尸体,这极似性窒息死亡的现场。”
侯大利打量现场,结合卷宗,道:“案发过程相对比较清晰,凶手控制了高小鹏,制造了一个性窒息的场面,然后,再勒死了高小鹏。”
凶杀现场和其他两起凶杀案一样,门窗完好,凶手是和平进入房间。离开前,凶手翻动过屋内设施,据高小鹏父母提供的信息来看,应该有一定的经济损失。
侯大利道:“高小鹏的妻子曾昭敏提供了什么线索?”
戴志道:“曾昭敏没有提供线索,她在询问笔录中反复说很少到影楼,不知道影楼的经营情况,也不清楚丢失了什么东西。我们曾经调取了影楼附近的监控设备,监控设备保留了高小鹏遇害前半年的视频,在视频中,我们发现曾昭敏在半年内至少来过三次。但是,影楼旁边有一个电梯直接连接地下车库,从地下车库到影楼,由于监控设备不完备,这一段是空缺,比较遗憾。”
在赵代军案、程森案和高小鹏案中,唯独在高小鹏案调取到监控视频。这是一处重要线索,侯大利已经观看数次视频,暂时没有从监控视频中发现更多疑点。曾昭敏自述很少到影楼,半年来三次,确实可以说是很少。
重新勘查凶案现场,花费时间颇长。
回到湖州刑警支队会议室时。支队长周成钢、副支队长姜青贤并排而坐,抽着烟,已经等了近半个小时。
两名支队领导神情奇异地望着走进会议室的专案二组几位侦查员。
周成纲起身,与侯大利握了手,道:“侯组长以前在江州被称为神探,实话说,我以前还不以为然,如今真是服气了。”
侯大利道:“曾昭敏也被家暴过吗?”
周成纲点了点头,道:“我们兵分五路,找了曾昭敏本人、曾昭敏父母、曾昭敏的闺密,还有曾昭敏的外公外婆。曾昭敏本人否认被家暴,她父母对女儿是否被家暴感觉很茫然,她的闺密也否认曾昭敏受到家暴。唯一收获就是曾昭敏外婆,当我们提起这个话题时,曾昭敏的外婆就开始流泪,但是还是不肯说实话。后来我们做了耐心细致的工作,曾昭敏外婆才讲了高小鹏虐待曾昭敏的事。曾昭敏小时候是跟着外婆长大,感情极深,被高小鹏欺负,无处可逃时,就到外婆家里。曾昭敏外婆知道外孙女被高小鹏欺负,还看见过外孙女身上的青肿。她虽然心疼外孙女,可是仍然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希望外孙女继续和高小鹏过下去。”
侯大利道:“三个受害者的妻子都受到家暴,而且不肯对外人讲,这是一个重要特点。虽然三个受害人分别是被敲碎脑袋而死、酒醉而死和勒死,看起来死因不同,但是皆是用迷幻剂控制受害人,在杀人时出现多余动作,针对性泄愤。这是三个案子的共同点。当时串并案侦查的思路是正确的。”
姜青贤再也不敢轻视眼前的年轻侦查员,主动检讨道:“串并案思路虽然是正确的,但是遗漏了三个受害者皆有家暴行为,这是不应该的。”
侯大利眉头紧锁,道:“家暴和迷幻剂一样,都只是三个案子的相似点,距离破案还相当远。”
第510章栽赃的本意
讨论正热之时,侯大利接到朱林的电话。
他看了一眼号码,让大家继续讨论,走出会议室,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道:“师父,有事吗?”
朱林先是叹了一口气,道:“从陈菲菲体内检出的精液是周涛的,这事说不清楚了。周涛百口难辨,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也无法否认精液和烟头上的DNA。”
“证据确凿,这事确实不好办,这简直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侯大利想起身陷囹圄的周涛,又想起毫不犹豫远走高飞的朱朱,同样只能叹息一声。
朱林道:“我和战刚作为105专案组专门找过关局,关局特意点名滕鹏飞侦办此案。就如当年钱刚案由你负责侦办一样。”
“滕大队是什么意见?”
尽管侯大利有神探之名,可是案子到不了他手上,有劲也使不上。而此案颇为怪异,侯大利一时之间也无法想明白如果周涛没有强奸陈菲菲,为什么陈菲菲体内会有周涛的精液?虽然暂时无法解释此案,但是他坚信周涛是无辜的,那一声“侯组长”已经充分暴露出策划者栽赃陷害的本意。
朱林道:“滕麻子研究了杨为民猥亵案,同意你的意见,认为猥亵案和强奸案前后都有一伙人捣鬼。这一伙坏人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暂抓不到他们,杨为民和周涛就没有办法脱困,滕麻子建议此案要长线经营。”
侯大利略为沉默,道:“在无法揪出幕后黑手的情况下,长线经营是妥当之举。只是,周涛身在局中,肯定度日如年。”
朱林道:“今天我打电话不是说这个事,是另一件,这件事也和那伙人有关系。”
这话虽然有些绕,侯大利还是听懂了,道:“事情与他有关?”
朱林同样听懂了这个“他”是谁,道:“电话里不便细说,抽时间回来一趟。这段时间专案组没有闲着,一直围绕上报的命案积案向前推进,已有所进展,出现了一些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人物。”
听到这番话,侯大利恨不得飞回江州,立刻投入到杨帆案的侦办工作中。但是,他如今是专案二组组长,要对六件命案积案负责,必须按照计划逐步推进。
他稳了稳心神,道:“湖州这边的案子正在推进,也有所突破,等这边告一段落,我就带专案组过来。”
“不用太急,我这边正常推进,你把湖州的系列案子办完再过来。”朱林打电话时,望了一眼玻璃,玻璃恰好能够反射出不太清晰的身影。
他退休的时间并不长,而且还在105专案组工作,可是六十岁似乎是一道分界线,不知不觉之中,头发皆白,原本挺直的背也微微有些弯曲。
“师父,谢谢你。”侯大利非常真诚地道。
朱林道:“大利别谢我。你有一些变化,或许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你是为了杨帆进入刑警队,如今经办了这么多案子,你的精神境界在升华,从纯粹的小我中跳了出来,慢慢有了更高的境界。我是亲历者,又是旁观者,看得很清楚。”
侯大利道:“师父,别夸我,我仅仅是依法履职而已。”
结束电话,侯大利回到会议室。
讨论案情有助于理清思路,很能解决现存的疑惑,深入沟通后,专案二组回到驻地。
在电梯口,樊勇道:“大家别成天闷着,老气横秋的,也得换一换脑筋,到支队运动场打打篮球,流一身大汗,说不定思路就打开了。”
专案组七人,年龄最长也就三十出头,勉强算得上青年人。
侯大利不想让队伍太沉闷,失去活力,也想通过共同的运动来凝聚团队,道:“老樊这个建议好,我们组队打篮球,不管会不会,都要上啊。”
吴雪原本自高奋勇准备采购球衣、球鞋,侯大利给宁凌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左右,宁凌开着车,带来了十四套球衣和球鞋,每人两套,还有一个篮球。
宁凌感觉好久没有和侯大利见面,坐在副驾驶位置,隔着老远就见到两鬓霜白、面容英俊的侯大利,眼睛猛然间湿润起来。
她打量着侯大利身边的吴雪,不疾不徐地来到侯大利身边,道:“大利哥,干妈还在骂你,说你到了湖州,也不过去见她。”
侯大利道:“事情多,连轴转,还真没有时间过去。不过最忙的时间过了,我正准备抽时间去看看她。我妈的状态怎么样?”
宁凌道:“不怎么样,我尽量给干妈找事情做,免得她闲下来就东想西想的。”
吴雪望着宁凌略微扭动的腰肢,朝樊勇眨了眨眼睛。
樊勇凑地吴雪耳朵边,道:“这是侯大利妈妈认下的干女儿宁凌,很不错,办事利索得很。”
吴雪道:“这个女孩对侯大利情有独钟,那种眼神和身体语言,和郭襄看杨过一模一样。”
樊勇道:“这个比喻不妥当啊,郭襄看杨过的眼神,你根本不知道。”
吴雪道:“你看大利耳朵边的头发,还真有些神雕大侠的神采。这个宁凌很想做神雕大侠身边的人,除了干女儿,他们肯定还发生过其他事情。”
樊勇脸上的伤疤抖动数下,道:“六支队的女人真可怕,什么事都能猜得到。宁凌曾经被绑架,困在地下室,大利第一个冲进地下室,把宁凌救了出来。”
吴雪道:“难怪啊。宁凌是强敌啊。”
樊勇道:“谁的强敌?”
“你猜!”吴雪对这个问题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