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偏偏喜欢他
老朴心中一动:遇到难点就怀疑侦查方向,这是部分侦查员在案侦工作中容易犯的错误。侯大利虽然年轻,但是把控全局能力强,性格坚毅,确实有成为优秀高级指挥员的潜力,值得培养。
张剑波强调道:“根据肋骨上的刀痕,凶手确实是正面出刀,而且死者中刀时是面对凶手站立着的。”
侯大利心平气和又态度坚定,道:“这个细节非常重要,极有价值,但并不是否定串并案的理由,家暴这个方向不能动摇,串并案的理由充分。”
张小舒看到侯大利鬓角白发和严肃神情,心道:“侯大利总是板起脸,一点都不幽默,也不灵活,我为什么就偏偏喜欢他。”
老朴摇了摇扇,道:“大利,那你说说这个细节有什么价值?”
侯大利道:“迷药任我行曾在江州、湖州等地下市场流通,黄玲玲并非地下世界的人,想要买到迷药并不容易。她以前有个叫小雷的男朋友,我建议查一查小雷是否与迷药有关联。迷药极有可能是小雷的,小雷离开后,黄玲玲使用了迷药。但是,迷药数量有限,在碎尸案中,黄玲玲手中的迷药有可能用完了,就正面捅刀子。”
这是一个全新的观点,在场的人都觉得侯大利这个想法来得突然,如神来一笔。
老朴没有犹豫,立刻拨通周成钢的电话,道:“老周,你们把湖州弄迷药的一锅端了,肯定熟悉湖州弄迷药的人。现在给你一个任务,查一查黄玲玲以前的男友小雷是否与弄迷药的有牵连。”
副支队长姜青贤接受了此任务,带着两个侦查员来到一处夜总会,直奔夜总会老板的办公室。
“哎,今天早上听到喜鹊叫,果然来了贵人。”夜总会老板是一个看起来还算斯文的中年人,脖子上戴着一条粗大的金项链,皮带上还有一把跳刀。他拿了一包烟,散给姜青贤和两位侦查员。
“啥子贵人,你别在肚子里骂娘就行了。今天找你认个人。”姜青贤没有接香烟,用手挡住夜总会老板的胳膊。
夜总会老板看了照片,道:“姜支交待的事情,我肯定支持。这人见过,姓雷,具体叫什么记不清了。这人长得帅,讨女人喜欢,我们都叫他松下裤子郎,是个吃软饭的家伙。”
不久前,两组侦查员分别前往红山机械厂所在的阳州,找到了小雷家人以及厂方。从厂方和其家人反映的情况来看,小雷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前往南方,至今没有回来。
姜青贤收起照片,道:“松下裤子郎,你们太龌龊了,取的什么绰号。这个小雷在哪里,我们要见他一面。”
老板深吸了一口烟,道:“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姜青贤道:“你见他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
老板道:“记不清了,得有好几年了。”
姜青贤道:“这个小雷平时玩任我行吗?”
老板道:“让我想一想,应该是要玩的。他就是个小白脸,吃软饭的,专门泡良家妇女。那些良家妇女也没有脑子,几句好话一说,立刻就变成了松下裤带子。”
姜青贤打断道:“话这么脏,该刷牙了。你再看看这张照片,认识吗?”
老板看了一眼黄玲玲的照片,道:“不认识这女人。他身边女人多,我眼花。姜支提醒了我,你们上次抓了一批玩药的,在你们抓人之前,他就离开湖州了。”
姜青贤道:“说具体一些?”
老板耸了耸肩膀,道:“为了这个任我行,折了好些兄弟进去,还真他妈的不值。认识松下裤子郎的人,都还在劳改队。”
姜青贤此刻已经获得了最为重要的信息:黄玲玲的男朋友小雷果真与迷药任我行有关。
消息传回江州时,侯大利、老朴等人正在侦查五大队。
侦查五大队是成立不算久的视频大队,人数不多,任务很重。为了在视频中查找出与黄玲玲有关的蛛丝马迹,除了五大队能抽出来的技术民警以外,还从各单位抽了一批年轻民警。
老朴接了电话后,上下打量侯大利,道:“大利还真神了,黄玲玲的前男友确实和迷药有关,只不过有几年没有出现了。我估计她前男友也出事了。
第542章能和你见个面吗
除了老朴心生忐忑以外,小雷的父母雷跃进和陈娟更是惊恐不安。
雷跃进和陈娟跟随三线厂在湖州生活了三十年,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了湖州的山沟沟里。夫妻俩跟随红山机械厂搬迁到阳州后,儿子雷伟不愿意到阳州,便留在湖州混日子,偶尔才去阳州一次。
六年前,雷伟提出要到南方去闯世界,结果至今没有音信。
江州公安民警到家调查以后,雷跃进和陈娟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坐大客车回到曾经长期生活过的湖州。到了湖州后,他们再次找到留在湖州工作的几个红山厂子弟,反复询问儿子雷伟的真实下落。结果仍然令这对老夫妻失望,这些红山厂子弟皆不知道他们儿子的去向。
在湖州街头失魂落魄转了一圈后,雷跃进和陈娟还是决定到湖州人民医院急诊科,准备与儿子正式的女朋友黄玲玲见面。
到了急诊科,他们这才知道黄玲玲已经调到江州人民医院。他们顾不得休息,在路边摊吃了碗湖州小面,又乘坐客车赶往江州。
7月31日下午2:00,老夫妻来到急诊科,恰好见到曾经被警方调查询问过的江州急诊科的护士长。
警方特意找护士长询问过黄玲玲和小雷的事情,她如鲨鱼一样敏感地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见到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仍然保持着警惕,道:“今天黄玲玲不值班。”
陈娟哀求道:“我们是黄玲玲的长辈,找黄玲玲有急事。”
护士长翻着眼皮、拖长声音,道:“既然是长辈,为什么没有黄玲玲的电话?”
陈娟怯怯地道:“我们是湖州来的,好几年没有见面了,确实没有了联系方式。”
护士长道:“我可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她的长辈。”
雷跃进见老护士长推三阻四,心鬼冒火,上前道:“黄玲玲和我儿子谈过恋爱,我们真有急事找他。”
护士长看了看雷跃进,道:“我没听说黄玲玲有男朋友。你们走吧,我不会告诉你们她的联系方式的。”
雷跃进和陈娟没有办法,灰溜溜地离开了医院。
两人坐在街心花园的路沿上,给在湖州的红山厂子弟打电话,东问西问,终于找到一个电话号码。
雷跃进试着拨打这个号码,居然就打通了。
“喂,你是黄玲玲吗?”
“我是黄玲玲。”黄玲玲值完夜班,在上午睡了一觉,然后慢条斯理地做午饭。
她这一段时间迷恋上了柠檬入菜,试验了柠檬可乐鸡翅、柠檬排骨、柠檬鸡、柠檬鱼、柠檬藕片、柠檬蒸鱼、清香柠檬虾等菜品。试来试去,她觉得清香柠檬虾的味道最佳。
中午做完清香柠檬虾以后,黄玲玲写了一张便条,贴在厨房的玻璃门上。
便条的内容是:注意,如果想让鲜虾带有更多的柠檬清香味,可将腌制时间延长至半小时以上。
正准备品尝改良过的柠檬虾,她接到了雷跃进的电话。
“我是雷伟的爸爸,我们见过面,你还到我家来过,记得吗?”
“雷叔,我记得你,怎么会忘记,忘不了。我在家,昨天值了夜班,本来不是我的班,跟别人换的。”
黄玲玲一边打电话,一边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
雷跃进道:“小黄,我和你阿姨有事想要找你,能和你见个面吗?”
黄玲玲又喝了口冰镇柠檬水,道:“当然可以,我住在江州人民医院旁边的小区。你们到了小区门口后,我下来,到小区门口接你们。”
雷跃进和陈娟赶紧来到医院附近的小区门口,远远地见到一个既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女孩朝小区门口走过来。
与几年前相比,黄玲玲多了几分成熟女子的丰韵,以前隐隐的青涩完全消散了。
陈娟招了招手,道:“小黄,我们在这里。”
黄玲玲上前挽住陈娟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道:“阿姨,你们吃饭没有,别客气,我带你们在小区旁边的馆子吃饭。这些小馆子味道很不错,与湖州菜有点小区别。”
陈娟没有料到儿子的前女友会如此热情,心里的忐忑这才消失。
她望了丈夫一眼,道:“我们吃过饭了,就想问点事,你知不知道雷伟到底在哪里?”
黄玲玲微笑道:“叔叔,阿姨,就算要问事,也得到家里吧。”
进小区,坐电梯来到十七楼,打开房门后,黄玲玲拿出一双女式拖鞋给陈娟,又拿出鞋套,道:“雷叔,我家没有男式拖鞋,你就用一用鞋套吧。”
雷跃进当年使用机床时不小心切断了手,穿鞋套不方便。陈娟蹲下来,帮他套上鞋套。
在为老公套鞋套时,陈娟在这刹那间又想起了儿子。儿子雷伟的五官与老公有几分相似,性格却完全不同。
老公是搞技术的能手,沉默寡言,只有与徒弟在一起喝酒时才会说个不停。老公喝酒以后就控制不住自己,乱发脾气,还动手打人。在老公的手掌未断时,陈娟好几次在夜晚都拿起了剪刀。老公手掌被机床切断不久便内退,从此以后,他喝酒后打人的坏脾气便彻底改了。
儿子性子与老公完全不同,不愿意学技术,喜欢唱歌跳舞,吉他弹得极好,有很多女孩都喜欢他。在高中的时候,儿子就闯了祸,把女同学肚子搞大。高中毕业以后,更是天天混舞厅。
第543章继续监视
在儿子的众多对象中,陈娟最喜欢温柔贤淑的黄玲玲。
在给老公套鞋套时,她偷偷打量了黄玲玲的房间,房间干净整洁,屋内设施女性化,完全没有男人的东西。这就意味着,黄玲玲与儿子分手六年之后,没有嫁人。
儿子黄伟跑到南方这几年,陈娟内心深处也怀疑儿子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但这个念头只能深埋于心,每当出现时,她便用尽全身力气按住这个念头,“我儿就是没眼光,如果能和黄玲玲结婚,现在也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
雷跃进坐在客厅,想抽烟,摸出来又放下。
“雷叔,我给你们煮碗面。我昨天值了夜班,刚起床,肚子正饿。”
黄玲玲拿着装有清香柠檬虾的盘子,来到客厅,津津有味地吃着。
雷跃进闷声道:“我们吃过了,你别忙了。小黄啊,叔想问你一件事,你最近看到雷伟没有,或者听到过他的消息没有。”
说话之时,他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渴望,希望能够听到儿子的消息。
黄玲玲微笑道:“我们分手好多年了。后来我调到江州,真没有见过雷伟。”
雷跃进不甘心,追问道:“雷伟好多年都没有回家了,我们很担心。你最后一面见到雷伟,是在什么时间?”
黄玲玲继续津津有味地吃清香柠檬虾,道:“我们分手有三个多月后,有一天,雷伟来找我,说是在湖州没意思,要到南方去闯一闯,缺点钱。我那时工资不高,虽然我和雷伟分了手,可是毕竟谈过恋爱,所以还是给了他一千块钱。我记得很清楚,他拿了钱以后,买了到阳州的车票,说是要先回家,再从阳州坐飞机到广东。坐火车到广东要便宜一些,就是费时间,雷伟还没有坐过飞机,准备去试一下。雷叔,上次你和陈阿姨来找我,我就说过了这事。这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雷伟。”
陈娟想起儿子生死不知,抹起眼泪。
她知道黄玲玲说的是实话,儿子从湖州回到阳州以后,在家里住了两天,就到隔壁的机票代卖点购买了前往广东的机票。
陈娟没有坐过飞机,还特意研究过飞机票。
儿子出门前往阳州机场时是乘坐的出租车,坐上出租车后,还把手伸出窗,朝自己挥手。这就是陈娟对儿子最后的印象。
雷跃进闷坐了一会儿,道:“雷伟到了广州以后,和你有过联系没有?”
黄玲玲吃完最后一个虾,道:“没有。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既然分手了,何必又要藕断丝连。”
没有打听到儿子的下落,雷跃进很是沮丧。
陈娟抹了一把眼泪,道:“小黄,当年你和我儿谈恋爱的时候,两人关系挺好的,都在谈婚论嫁了。我对你很满意。后来,你们为什么又分手了?”
黄玲玲放下盘子,用餐巾纸擦了嘴巴,道:“主要还是性格原因,我经常值夜班,他又是爱玩的性子,好和好散,没有必要强扯在一块儿。”
雷跃进和陈娟知道分手的责任肯定在儿子,还亲自看到儿子拖着行李坐上了前往阳州机场的出租车,到黄玲玲这里寻找儿子只不过是无奈之举,纯属碰一碰运气。
这一次,运气依然没有站在他们一边,儿子雷伟就是王小二送灯塔——一去永不会。
黄玲玲送两位长辈到小区门口,又看着两人坐上前往长途客车站的公交车,这才转身回小区。
吴雪和秦东江坐在街边的小茶馆里,继续监视黄玲玲。
黄玲玲不开车,生活简单而有规律,每天的行踪是医院和小区两点一线。从小区往返医院的路线偶尔会发生变化,一些的时间到河边散边,一小半的时间到商场购物,其他时间都是径直到达目的地。
秦东江通过耳机与专案二组保持联系,知道一男一女是“小雷”的父母,对翘着兰花指的吴雪道:“黄玲玲人格分裂,你看她走出小区的时候,还挽着小雷妈妈,亲切得紧。我感觉小雷估计也被黄玲玲弄死在什么地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跟的时间久了,我看到黄玲玲的笑容都会起鸡皮疙瘩。”
秦东江道:“大利是认定了黄玲玲就是犯罪嫌疑人,根本没有考虑张剑波提出的想法,这是不是武断。”
吴雪道:“这不是武断,是在大量基础工作之上,对自己判断的信心。我把黄玲玲作为研究对象,这对以后的审讯有帮助。大利支持我的想法,已经让姜青贤去搜集黄玲玲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
秦东江道:“湖州支队已经弄了一个家庭背景。”
吴雪道:“上一次的太简单了,应该就是抄的户口。大利要求湖州支队进居委会,找学校,找街坊邻居,要把所有能找到的材料都摸起来。”
秦东江啧啧两声,道:“我发现你对大利是无条件崇拜,不至于吧,他比我们两人都小。这小子倒还真有些领导的范,包括陈阳、周成钢这一帮人,都听他的。虽说有省厅专案组的原因,可是这些刑警老滑头是真听还是敷衍,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老朴挑人很有眼光,当初程总队不赞成让大利当二组组长,说是太年轻了,老朴反复推荐,程总队这才同意。”吴雪想起老朴总是拿着一把折扇的滑稽模样,禁不住掩口而笑。
第544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秦东江望着小区大门以及门口的监控器,道:“7月14日晚和7月15日全天,黄玲玲轮休,没有在急诊科值班。7月16日有一个白班。这个小区只有一个进出口,车行道和人行道都在监视器的监控之下。一般监控视频保存六个月,用监控锁死黄玲玲行踪,不算太难吧。”
吴雪道:“说起来容易,就是不知道实际是什么情况。五大队是图侦大队,他们更专业,就不用我们费心了。”
刑警新楼的小会议室里,刑警支队五大队大队长姜华正在给陈阳以及专案二组的同志讲解视频。
“视频大队抽调了三十人,加上我们五大队自己的人,分为五组,按地段各负其责。第一组调取了江州人民医院附近七个监控点7月14日、15日和16日三天时间的视频。黄玲玲是7月14日中午1点37分步行走进小区大门。我们查了急诊科的时间安排表,黄玲玲在7月14日中午1点15分交班,上面有交班时的签字。从医院回到小区,步行需要要7分钟,黄玲玲花了22分钟才走回来,应该是途中有什么耽误,比如逛了逛超市。”
老朴笑道:“女人回家逛商店,很正常。这是正常耽误的时间。”
姜华快进视频,又停住,介绍道:“14日、15日,七个监控点都没有出现黄玲玲的镜头。在7月16日,黄玲玲是在中午12点50分出现在小区门口的监控视频里,步行出小区。在中午1点钟,黄玲玲出现在医院的监控镜头里,走进医院。我们在医院查到了交班表上的签字。从视频来看,14日、15日和16日,黄玲玲从医院走回小区后,没有步行走出小区。小区大门口的监控镜头的角度太高,拍不到汽车驾驶位。黄玲玲如果开车出来,或者搭乘其他人的车,视频中显示不出来。”
镜头中,黄玲玲穿着素色长裙,走路不快不慢,目不斜视。她身高有一米六左右,身材纤细,是标准的城市上班族形象。
侯大利脑中浮现出黄玲玲正面刀捅万秀的画面,万秀在成年人中算不上高大,一米七四左右,但是正面格斗,还是足以压制黄玲玲的。
他没有急于表态,认真地回看视频。
滕鹏飞习惯性地揉了揉脸颊,道:“14日晚,沿着江州河,有没有拍到黄玲玲?”
姜华打了个哈欠,道:“这条线太长,一共找到三十二个监控视频点,提取了大量视频,估计今天晚上能出结果。”
从发现尸块的地方到预估的抛尸地点有十几公里,由于抛尸时间无法确定,所以这十几公里都有可能成为抛尸地点。这条线比较偏僻,只分布了三十二个监控点,盲区非常多。特别是出了城以后,监控点更是屈指可数。凡是有心抛尸,能够轻而易举逃过监控点。
滕鹏飞道:“面对面杀死万秀,黄玲玲没有这个体格,我们要查一查她是否有帮手。如果有帮手,思路又要发生变化。比如,黄玲玲离开小区时,完全可以乘坐帮手的车辆。比如,分尸是个体力活,一个晚上分尸且抛尸,没有用电锯等机械工俱,纯粹用了砍骨刀之类的工具,黄玲玲有没有这个体力。说到体力,再比如,黄玲玲捅死还是清醒状态的万秀,是否有这个能力。”
“滕大队的意见很好,下一步要重点查黄玲玲是否有帮手。我想谈另外一点,我们要重点查黄玲玲,也不能忽视其他的可能性。要以证据说话,沿着证据深挖细查。”
陈阳面对专案二组时,说话很含蓄,没有批评或者提出新的意见。侯大利听懂了陈阳的话,皱着眉,苦苦思索。
老朴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湖州市刑警支队长周成钢。
接完电话,他用折扇敲了敲桌子,道:“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种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江州公安局技术支队刚刚送过来一条信息,景红的弟弟景军和黄玲玲通了电话,通话时间为7月31日中午1点43分,通话时长24分钟。”
“朴老师,景军以前说了谎话。他一直强调与姐姐和姐夫接触不多,对姐姐的情况不了解。他和黄玲玲通话24分钟,时间不短啊,说明两人关系不一般。”
侯大利与景军见过面,在其印象中,景军是一个专注于业务的理科男,话不多,甚至还有几分木讷。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景军显然没有讲实话。
第545章凶手跑不了
老朴望向支队长陈阳,问道:“江州和湖州这边有没有查过黄玲玲的通话记录?”
陈阳道:“查过,没有发现特别的人。”
滕鹏飞翻开卷宗,看了看黄玲玲的通话记录,道:“半年时间内,黄玲玲没有和景军通过话,也没有和杨梅通过话。一句话总结,黄玲玲没有和湖州三案中的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通话。今天,景军给黄玲玲打电话,非同寻常。我们不仅要监控黄玲玲,还要监控景军。”
侯大利依然没有发言,静听各位谈论。
正听得认真时,其手机也响了起来。
接通电话,副支队长姜青贤的声音又急又快地传了过来,隐隐透着些兴奋:“侯组长,我们有重要发现,市区一个老板中了迷药,醒来后,被人捆在椅子上,家财被洗。这个老板趁绑他的人不注意,躲进里屋,关上门,然后报了警。经检查,这个老板是喝了迷药任我行。这起案件和湖州三案很相似,我认为可以串并案侦查。”
如果新出现的绑架案和湖州三案串并案侦查,意味着黄玲玲和碎尸案与湖州三案没有关系,专案二组的侦查方向错了。
“我跟着就过来。”侯大利没有明确回答姜青贤,只是简单说了一句。
放下电话,侯大利双手撑在桌上,想了几秒钟,这才给在场人讲了湖州新发生的绑架案。
讲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湖州三起杀人案和碎尸案仍然串并案侦查,不变。大家按照安排,各负其责,继续推进。我、戴志和老克,到湖州。”
大家的注意力原本全在黄玲玲身上,突然之间,与湖州三案极为相似的案件又在湖州发生,这让参会人员均觉得诧异。
支队长陈阳一直认为碎尸案和湖州三案有诸多不同点,最重要的不同点是抛尸行为和很有可能没有出现迷药,所以对串并案侦查持怀疑态度。听闻湖州又发生一起与迷药任我行有关的案件,不禁暗自替领导专案二组的侯大利担心。
临行前,侯大利单独和老朴交谈。
侯大利道:“尽管湖州最新的案子出现了迷药任我行,但是,将此案与湖州三案串并案还不成熟。我去湖州,希望朴老师在江州这边坐镇,不要轻易改变侦查方向。”
老朴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这时,其笑容消失,严肃地道:“万一弄错了,你如何收场?”
侯大利道:“每个人都会犯错,我最终也会折戟于某个案子,这是必然的,对此我有清醒的认识。但是我不希望在湖州三案和碎尸案上失败,更不希望在侦破杨帆案之前出差错。湖州三案和碎尸案有太多内在联系,凶手就是黄玲玲,跑不了。”
老朴拍了拍侯大利的肩膀,道:“这起绑架案在没有与湖州三案串并侦查之前,就是湖州管辖的案子,相当符合湖州老周最初的设想。你到湖州不要去当钦差大臣,不要急于谈看法,要多听多看。”
侯大利道:“我明白。”
越野车离开江州,一路急行,一个多小时就来到湖州刑警支队会议室。
刑警支队会议室,支队长周成钢、副支队长姜青贤和两名侦查员正在讨论新案。
看到侯大利等人进来,周成钢脱口而出:“老朴没有过来?”
侯大利道:“我们三人先过来看一看案子是否与湖州系列杀人案有条件串并。”
周成钢喝了口水,道:“老朴一直说要吃最正宗的湖州菜,我找到一家小馆子,是以前湖州饭店的老厨师开的,非常正宗。言归正传,让姜支介绍案子。”
姜青贤拿起遥控器,调出勘查照片。
“案件发生在昨天晚上,我们这边的一个建筑老板涂刚和几个朋友到夜总会喝酒唱歌,到了凌晨,几个朋友陆续走了。涂刚和一个刚刚搭上了女孩回家。他喝了不少,还是女孩主动帮他开车。回到家,女孩先洗澡,然后让涂刚洗澡。据涂刚说,这些都是寻常流程,他丝毫都没有在意。洗澡出来,女孩很殷勤地端来一杯水。喝酒以后容易口渴,他接过水就喝了。涂刚自称有一段记忆缺失,只记得女孩靠在他身上,两人朝里屋走,后面的记忆就是他已经被绑起来。”
姜青贤略为停顿,在投影仪上调出水杯的照片,道:“据我们检测,水杯里的水残留有迷药任我行,与涂刚身体里查出的成分一样。”
第546章几乎一致的案件
“涂刚醒过来时被绑在一把椅子上。他没有被蒙眼睛,能清楚地看到三个绑匪,两男一女,因此特别害怕被灭口。在绑匪的威胁下,涂刚说出了保险柜号码和钥匙的存放位置。保险柜里有十万现金,还有三张银行卡。涂刚是老社会人,知道说出三张银行卡的号码肯定难逃灭口结局,便想着拖时间,只说对了一张银行卡的密码,让绑匪出去取钱。绑匪将涂刚绑在一把椅子上,身体和手都绑在椅子上。但是,绑匪大意了,没有绑涂刚的大腿,只是将小腿绑在一起。涂刚求生欲望强,趁着男绑匪上厕所之机,突然站起来,背起椅子,撞倒那个女人,直接撞进里屋。涂刚用嘴巴给门上了反锁,然后将椅子靠在门上,抵住房门的同时,用尽全身力量挣脱绳子。屋外的两人推了一会儿门,见推不开,没有强行破门,而是仓皇逃走了。涂刚挣脱绳子后,爬到窗口求救,这才捡回一条命。”
涂刚案发生以后,姜青贤立刻就联想到了湖州三案。虽然涂刚案中有迷药,有夜总会带回来的女人等特征,但是涂刚在犯罪进行过程中逃脱,凶手没有完成最后的杀人环节,能否串并案还存在争议。他简要介绍完案情以后,又总结道:“两男一女的绑匪面部没有进行任何遮挡,可以预料的是涂刚如果不逃进里屋,绝对难逃一死。从整个案情来看,与前面三起入室杀人案有很多相似点。涂刚和赵代军等人一样,有到夜总会、水疗会所等娱乐场所的爱好,带女人回家对他们而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女人使用了迷药,轻而易举迷倒了涂刚。两名男子进入,拿走了保险柜中的钱,还逼问出银行卡密码。除了最后没有来得及杀人灭口之外,这起案件和另外三起案件几乎一致。”
侯大利听案件的时候,不停地在小笔记上记录。
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疑问:“如果前三案也是这一伙人所为,那么前三案拿走的钱财未免太少,不符合这一伙人的行为特点。”
疑问出现以后,他没有马上指出,只是在小笔记本上进行了标注。
姜青贤讲完案子,见侯大利没有说话,便主动征求其意见。
侯大利合上笔记本,道:“我到现场去看看,然后再和涂刚见一面。”
涂刚所在小区是湖州的高档小区,门卫全是长相标致帅气的年轻人。小区绿化甚密,行走其间,如进公园。
到现场查看的人员在涂刚所住房间前换上口罩、头套、手套和脚套,进入了被封闭的房间。房间依然保留原貌,卧室门有明显撞痕,绑过人的绳索以及椅子散乱地丢在卧室。
戴志是资深勘察技术人员,蹑手蹑脚地看过全屋后,道:“两男一女仓皇逃跑,没有来得及收拾现场,头发、饮料瓶、烟头等都在,提取生物检材不难,指纹、脚印也是满屋都是,这个案子基本上算是破了。”
姜青贤道:“从勘查角度来说,确实如此。这三人肯定早跑了,抓人有些难度。我们已经调集人手在抓人,希望早日归案,看一看是否与前三个案子有联系。”
听完汇报,又查看了现场,侯大利基本上心里有数,道:“涂刚有没有家暴行为?”
姜青贤摇头道:“涂刚妻子是有名的“河东狮”。涂刚的生意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靠了其妻子娘家的助力。我们问过涂刚,之所以敢跑到夜总会去玩,并且敢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主要原因就是涂刚的妻子到外面旅行去了。”
侯大利道:“两男一女是随机犯罪,还是冲着涂刚去的?”
姜青贤道:“据涂刚自己说,到夜总会是临时起意。我估计这两男一女没有特定的犯罪目标,就是随机选上了涂刚。”
侯大利轻描淡写地道:“赵代军等人也是被随机选上的?”
从侯大利的这句问话来看,他是不倾向于串并案侦查的。
姜青贤想了想,实事求是地道:“如果只有赵代军一个案子,或者只有程森一个案子,只有高小鹏一个案子,说他们被随机选上未尝不可。三个案子先后发生,很难说是死者是被随机选上。”
从现场回来以后,涂刚接到通知,来到湖州刑警支队询问室。
“我和几个搞建筑的朋友是参加了投标,说实在话,这一次投标我就是帮忙,帮另一个朋友的忙。我们不是围标啊,就是正常参加投标。我的朋友中标以后,大家挺高兴,晚上就在一起喝酒。喝了酒,我想到老婆不在家,就提议到新星夜总会唱歌。喝了一肚子酒,回家睡觉最痛苦,唱歌可以吐一吐酒气。”
“你是临时提议,还是早就想好要去唱歌?”
“哥儿几个喝高兴了,就让中标的哥们儿请大家唱歌,是临时提议。大家玩得很嗨,后来,他们都走了,我遇到了那个女的。她打扮得挺性感,一看就是做那种事的。我们喝了几杯酒就搂在一起,然后,我就被他们仙人跳了。”
“你认识这三人吗?”
“不认识,绝对没有见过。我记人的本事还行。”
“当时你被绑着,怎么能冲进卧室?”
“我的手和身体都被绑在椅子上,两条腿绑在一起,但是没有绑在椅子上。这大约是他们的失误吧。女的二十出头,两个男的都没有到三十岁。从绑人的手法来看,经验也不是很丰富,根本没有想到我能把椅子背起来。”
第547章理想和现实,各占一半
涂刚死里逃生,在公安面前没有隐藏,有什么说什么。
询问结束以后,侯大利正式和湖州刑警支队交换意见:“周支,湖州三起系列杀人案出来以后,网络等媒体上出现过案子的详情吗?”
周成钢道:“三起案件陆续发生,湖州社会舆论还是很激烈,湖州论坛上曾经有非常火的贴子,吸引了很多湖州市民来讨论案子。有的市民认识死者,有的市民居住在案发现场附近,各自有零星的信息,汇集在网上就很齐全。虽然后来这些贴子都删除了,但是影响力已经出去了。”
侯大利道:“有人提到迷药吗?”
周成钢道:“案发那些年我们还未大规模整治迷药任我行,这个迷药还比较泛滥。在论坛贴子中出现过分析文章,提到过湖州迷药问题。我们随后开展了整治迷药的行动,把湖州整个贩卖迷药的渠道彻底打掉了。”
侯大利道:“在贴子中有人提到家暴吗?”
周成钢道:“没有。”
侯大利道:“涂刚案不适宜串并案侦查,就是一起单独的案件。如果有联系,那很大可能是对湖州三案的模仿,意图是转移警方的视线。”
涂刚案有太多线索,警方通过提取到生物检材、指纹和足迹,还从监控视频中提取到那个女子的清晰相貌,破案没有悬念。
湖州刑警支队也没有纠缠涂刚案是否能与湖州系列杀人案串并侦查,调集精干警力,全力抓捕两男一女。只要两男一女归案,一切就真相大白。
从询问室出来,已到了下班时间。
刑警支队办公楼聚了十来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身穿球衣,手提篮球。
姜青贤道:“侯组长,你打不打篮球?明天是八一建军节,支队组织了篮球赛,这是年年都要搞的项目。大家办案辛苦,搞场篮球比赛,调节情绪,增加凝聚力。”
侯大利参加工作以来,一直泡在重大疑难案件中,承受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在门楼处见到充满雄性菏尔蒙的侦查员们,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年轻人,做了几个扩胸运动,道:“我就不参加比赛了,就做个好观众。”
周成钢、姜成贤、侯大利等人来到室内篮球场。
周成钢拿起哨子,给球队当裁判。哨声响起,球场上响起了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以及双方队员的喊叫声音。
旁观的侦查员们此时此刻都放下负责的案件,投入地为各自队伍加油。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中,侯大利有些出戏,脑中又浮现起碎尸案的细节。
手包里传来振动,侯大利拿着手机向坐在身边的周成钢示意,走出室内篮球场。
电话是张小舒打来的,她的声音很压抑,道:“周涛的事情麻烦了。陈支和检察院进行了沟通,专门谈了朱富贵的事。但是,我们没有抓到人,所有推论都落不到实处。检察院相关领导很为难,表示只要抓到朱富贵,能够证实周涛是被人陷害,那么此案就可以另说。抓不到人,无法证实周涛是被人陷害,那么还得按法律办事。”
“检察院批捕了?”侯大利心中疼了一下,如被毒蝎子刺中。
张小舒情绪明显低落,“嗯”了一声,又道:“朱朱跟我长谈了一次,得知周涛有可能是被人陷害,她的态度也有所变化。可是,周涛真要被判刑,朱朱还是会离开的。朱朱是那种理想和现实各占一半的女孩,这次周涛出事,她很难受,也很为难。”
侯大利想起朱朱弹钢琴的模样,道:“这事不怪朱朱,谁的男朋友涉嫌强奸,女方都会受不了,可以理解。”
张小舒道:“我不会这样选择。既然男友是被冤枉的,我肯定会陪他到底。”
第548章倒吸一口冷气
说完这句话,张小舒挂断了电话。虽然是在手机里表达了自己的真情实感,而且借用了周涛的事情,但她的内心仍然翻腾,久久不能平静。
年幼时毫无征兆地失去母亲,她到今天仍然清晰地记得母亲离开家门时答应要做红烧肉。
她有两个梦想,一个梦想是有一天房门被突然推开,妈妈在阳光中出现,张开怀抱拥抱自己。现在,这个梦想被无情击碎,永远不会来临。
另一个梦想就是自己当了妈妈,带着孩子游戏。游戏的场景被幻想过无数次,细节被无限丰富,甚至幻想的场景还出现在梦中。她有时候不知这个场景是真实发生过,还是自己想象的产物。
苦寻多年,没有找到母亲,最坏的结果早已发生,母亲孤独地长眠于湖中。独特的经历让张小舒习惯于深藏情感,但当付出情感时又特别真挚。她很想对侯大利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结果要说出这三个字却格外艰难。
在房间里闷坐了一会儿,张小舒走上五楼。
五楼是专门提供给专案二组使用的场地,为了给专案二组提供独立的空间,四楼和五楼之间还特意做了一道铁门,一般的人没有经过同意,不能轻易进入五楼。
碎尸案和湖州三案串并侦查后,张小舒作为江州法医配合张剑波工作,在工作期间可以进入五楼。
张剑波独自坐在会议室里,投影仪上显示的是湖州三起杀人案的材料。
他看到张小舒,道:“三起杀人案,三种作案手法,如果皆是黄玲玲作案,其不同手法的逻辑点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么,碎尸案的逻辑点是什么,难道万秀实施过类似的碎尸行为?”
张小舒对案情了解得不够深入,问道:“为什么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研究过杨梅、景红和曾昭敏到急诊科就诊的病历,你看看病历,再对比三位死者的尸检报告,便会明白我说的意思。”张剑波在说话间,调出了相关尸检报告和病历。
赵代军尸检报告中的独特点:赵代军赤身裸体躺在地上,颅骨被敲破,大小便失禁,下体被烧过,乌黑乌黑的。
杨梅的病历:尺骨骨折,乳房被烟头烫伤。
张剑波道:“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尺骨骨折对应的的颅骨被敲破,下体被烧黑对应的是乳房被烟头烫伤。”
作为女性,张小舒想起娇嫩皮肤被烟头烫伤的画面,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道:“赵代军简直猪狗不如,居然对自己的妻子下狠手。活该。”
张剑波道:“你再看下一对。”
程森尸检报告中的独特点:死因是酒精中毒,牙齿出血,嘴皮破损。最特别的是在程森肛门里发现了一支钢笔。
景红的病历:除了身体表面的伤痕以外,最关键的是景红肛门出现异物。
张小舒作为女性,又是医生,看到病历,顿时觉得脊背发麻发冷,觉得骂一句脏话完全不足以解恨。
张剑波感叹道:“侯大利确实挺牛,在众多线索中一下就抽出了关键线索。现在我把尸检报告和病历并列,你就能看得很清楚。而在侦办这三起案件时,没有谁会想到去寻找受害者妻子在急诊室的病历。侦办到这一步,看起来容易,其实很难,一定得有深刻的洞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
高小鹏的尸检报告:领带勒死。特点是死亡时是裸体,颈部、胸腹部、下体均有铁链缠绕和捆绑,在地面上找到了精斑,与死者DNA比对成功。
曾昭敏的病历:脖子被勒伤,还被性侵。
张剑波道:“捆绑对应的勒伤,精斑对应的是性侵。”
看到第三处对比,张小舒除了骂“禽兽”以外,已经无语。
“湖州又出现了一起使用迷幻剂的案子。姜青贤怀疑这起新案与湖州这三起案件有关。对比过三起案件受害者的尸检报告和受害者家属的病历,事情就非常清楚,只要新案子没有涉及家暴,那就与湖州三案没有关系。我是绝对站在侯大利这一边,碎尸案与湖州三案就是黄玲玲做的。当前最难的是知道是黄玲玲做案,却没有任何直接证据锁定。我这些天总是在看尸检报告,想要找到突破口。”
张剑波放下投影仪的遥控器,取下眼镜,用毛巾细细地擦,感叹道:“我最早接触这三起案子,一心想要破案。现在看到三个女同志的病历以后,想法发生了变化,从道理上来讲,应该要破案,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维护法律尊严的需要。可是从情感上来说,这三起案件的受害者都有可恨之处。”
张小舒接过遥控器,重新调取湖州三案的卷宗材料。她再看杨梅的病历,仍然吸了一口冷气。
第549章这是直觉
此时,杨梅来到了湖州刑警支队询问室。
她神情严肃,内心忐忑,坐在询问室,一言不发。
侯大利为了从杨梅这里找到有用的线索,反复研究过针对杨梅、唐辉、赵燕的调查笔录,制定了相应的询问方案。
侯大利在进入询问室前,还特意与姜青贤聊了几句。
姜青贤道:“杨梅抵触情绪很大,我们的人找到她时,她当场就发火了。杨梅是幼儿园园长,平时挺稳重的。我估计她是想要保护唐辉。”
侯大利道:“杨梅和唐辉结婚了?”
姜青贤道:“刚刚领了结婚证,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她家里还贴着喜字。若不是唐辉劝杨梅过来,她不一定能配合。”
唐辉有一段时间是专案二组的重点怀疑对象之一。
腾飞公司的肇事司机承认了开着皮卡和赵代勇的出租车相撞,因为肇事逃逸而受到法律的惩处。肇事司机扛下所有事情,没有牵扯到其他人。
之后,赵代军嫖娼被检举,还经常因为超载等原因被处罚。由于事隔多年,没有找到检举人。而且,就算检举人是唐辉或其手下,也和赵代军遇害没有关系。
系列家暴案被挖出来以后,专案二组已经对唐辉失去了兴趣。但是,黄玲玲要作案也并不容易,必须非常熟悉三名受害者的家庭情况以及行为轨迹。
这时又有新线索冒了出来,杨梅和黄玲玲是高中同学,不排除黄玲玲和杨梅共同作案的可能性。
黄玲玲和景军也有关系,同样不能排除景军和黄玲玲共同作案的可能性。
这一次请杨梅到刑警支队,与唐辉无关,而是直接牵涉到黄玲玲。
侯大利进入询问室时,主动与杨梅打了招呼,缓和询问室的气氛。
他第一次见到杨梅时,杨梅脸上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相。这一次与杨梅见面,她相貌依旧,可是脸上的苦相不翼而飞。这是直觉,没有逻辑可言。
杨梅是多次接受询问,对整个流程非常熟悉,等到例行程序结束后,道:“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部说了,没有什么新东西。”
侯大利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杨梅,看了一分钟左右,才道:“你和唐辉领了结婚证,恭喜你们。”
从公安嘴里听到“唐辉”两个字,杨梅更是紧张,语气变得挺冲,道:“你是假恭喜,我还在渡蜜月,为什么要把我叫到公安局?!”
侯大利道:“我们还是为了赵代军的案子,赵代军是你的丈夫,遇害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希望你能够配合。”
“唐辉”这两个字意味着幸福的初恋和甜蜜的婚后生活,如雨后空气那般清新,而“赵代军”这三个字就是阴暗角落里溜出来的毒蛇,让其不寒而栗。
杨梅咬紧牙齿,道:“我已经很配合了。这么多年,该说的全部说了。事情发生这么久,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侯大利口气淡淡地道:“有些事情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而淡忘,还有印象很深的事情很难忘记,比如说发生在2004年4月1日的事情,你是不会忘记的。”
杨梅原本以为年轻警官要提到赵代军遇害的7月8日,未料到他居然提到了4月1日。
4月1日是愚人节,发生过一件让杨梅刻骨铭心的事情,在她心灵中留下的印迹甚至强于7月8日的事情。
侯大利道:“4月1日晚上,你受到过严重伤害,今天我们来谈这件事。”
杨梅的目光开始游离,声音变弱,道:“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谈。”
侯大利道:“4月1日,唐辉来找过你,这是你进入湖州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的原因。”
杨梅压根没有想到自己进入急诊科之事被警方掌握,慌乱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侯大利按照预定计划,继续道:“我们调出了当年急诊科病历,2004年4月2日凌晨一点四十分,你来到急诊科,多处软组织损伤,尺骨骨折,胸部烫伤。”
这是杨梅最为痛苦的隐秘,如今被年轻的警察当面揭开。她又羞又怕,双手掩面,抽泣起来。
侯大利起身,来到杨梅面前,递过纸巾。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杨梅情绪稍稍平静,道:“唐辉知道你被家暴,还知道你在4月2日凌晨到急诊科。当年赵代军嫖娼被检举,货车超载,这些事都与唐辉有关。7月8日的事,是谁干的?”
“这些事情和唐辉无关。”为了保护丈夫,杨梅顾不得伤心,脱口而出。
侯大利没有给杨梅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道:“那和谁有关?”
第550章步步逼近
杨梅愣了愣神,道:“我不知道和谁有关,反正和唐辉没有关系。”
侯大利提出一个让杨梅意想不到的问题:“你和唐辉在大学时是恋人,唐辉一直没有结婚,就是在等你。为什么要在赵代军死后六年,你才和唐辉结婚?”
这是一个道破杨梅心思的问题,让其暗自吃了一惊。赵代军死去不久,她就和唐辉开始暗自交往。但是,杨梅有一个心结,隐隐认为唐辉是杀害赵代军的那个人。所以这几年,两人交往时素来都是唐辉主动,她很少与唐辉联系。杨梅并非为赵代军守节,只是赵代军是她女儿的父亲,这层关系无法抹杀。她想要等到女儿成人以后,再将和唐辉交往的事情正式公开。
前一阵子,省公安厅派人调查赵代军的死因,如此高级别的调查让杨梅非常紧张,担心唐辉受到追究。她认为唐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在唐辉极有可能会因为赵代军的案子成为阶下囚时。她毅然决定和唐辉结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辈子陪他。
“和谁结婚,在什么时间结婚,这是我的自由。至于为什么六年后结婚,实话实说,赵代军刚死,我就结婚,这也不好。”想起唐辉,杨梅心中涌起阵阵柔情。她抬起头,勇敢地面对这两个特别严肃的警官。
侯大利道:“唐辉有一家企业叫腾飞公司,公司有一辆皮卡车和赵代勇开的出租车撞在一起,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杨梅见年轻警官一步一步逼近核心问题,犹如被一只大手捏住了心脏,默默摇头。
侯大利心中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唐辉,而是急诊室护士黄玲玲,提起唐辉不过是声东击西,让杨梅乱阵脚。他见杨梅脸色惨白,给她端过去一杯茶水。
三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杨梅的呼吸声。六七分钟后,杨梅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
侯大利这才缓缓开口道:“我们经过调查,发现赵代军有家暴的行为。在4月1日,你被赵代军家暴。准确来说是4月2日凌晨,赵代军送你到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
听到“家暴”两个字,杨梅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了脑门。被赵代军家暴对杨梅来说是一件难以启齿之事,是她生活中的至暗时刻。她完全没有料到眼前的年轻警官会突然提起这件事。这件事如一道指令,杨梅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侯大利又道:“4月2日,你的同学赵燕来看你,赵燕是从唐辉那里得知你在医院。4月1日唐辉就在湖州,他知道你在4月1日晚被家暴。”
这短短的几句话散布在好几个人的询问笔录里。虽然里面还有些细节不太明确,但是事实已经基本清楚。
杨梅听了这一段叙述却是格外吃惊,因为唐辉是戴着变色眼镜出现在急诊科,除了躺在担架上的自己无意中见到,其他人皆不知。眼前的年轻警察目光锐利,仿佛能够穿透时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
她想起唐辉,内心一阵疼痛,下意识将左手放在心口,道:“4月1日,唐辉确实在湖州。他和我的事情没有关系。你们不要把这些事情往他身上扯。皮卡车的事,那是司机自己犯的错,和唐辉也没有关系。”
侯大利取出急诊科医生和护士的合影,道:“4月2日凌晨,你来到了湖州人民医院急诊科,你认识急诊科的护士吗?”
这是顺着家暴引出来的话题,杨梅没有特别在意。
她的目光在照片中停留片刻,道:“我认识黄玲玲。那天恰好就是她在值夜班。我当时受伤,很疼,来到医院急诊室,确实是赵代军送我过来的。”
侯大利道:“你和黄玲玲是什么关系?”
杨梅道:“我们是初中同学。”(注:前面是写的高中同学,有误,特此修正)
侯大利道:“你和黄玲玲在急诊室见面之前,来往多吗?”
杨梅道:“我们就是普通初中同学关系。初中毕业后,黄玲玲去考了卫校,我读高中。这之后就接触得少了,在街上碰到就打个招呼,参加过两次初中同学会。”
侯大利道:“这一次在急诊室相遇以后,你们接触就多了起来。”
杨梅道:“黄玲玲知道我的病情,所以我就请她到家里来给我换药。”
侯大利道:“为什么要请黄玲玲到家里来换药?”
杨梅略有几分羞涩,道:“这是女人的隐私。”
侯大利道:“黄玲玲知道你受伤的原因吗?”
杨梅道:“她是护士,看到我的伤,什么事情就都明白了。我没有瞒她,想瞒也瞒不住。”
侯大利道:“黄玲玲看到你的伤,是否指责过你的丈夫?”
杨梅道:“她很有职业道德,全程都在忙,没有和赵代军说过话。”
侯大利道:“黄玲玲是否有被家暴的经历?”
杨梅道:“我不清楚这事。”
侯大利道:“黄玲玲没有谈起自己是否被家暴过?”
杨梅道:“黄玲玲没有谈过。她从来没有谈过自己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