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或许另有隐情
庄园被封闭,勘查室小林、派出所钱刚副所长、张小舒等人正在进行全面的现场勘查。
苗伟刚和侯大利说了两句话,又接到电话,急急忙忙地便开车离开马背山庄园。
侯大利和副支队长老谭没有进屋,在庄园四周转了一圈后,来到游泳池边。
游泳池修建在悬崖边上,站在池边能俯瞰江州城。江州八月天气炎热,晚上也不退凉,热气无孔不入,劈头盖脸地冲向人们,逼近大家只能躲在空调屋里。空调屋里空气不新鲜,呆久了,人容易疲惫。马背山比平地高出一百多米,温度降得不多,但是恰好处于风口上,这里微风习习,比城内舒服得太多。在游泳池夜游,俯瞰江州城,喝点小酒,这种生活对于陈菲菲这种年轻女子极具杀伤力。
侯大利在游泳池边走了两圈,脑海中浮现出陈菲菲和李小峰在水中游泳的画面,画面清晰,甚至细节都栩栩如生。
“谭支,山庄要吃喝玩乐,服务人员必不可少。马背山庄园有哪些服务人员?”
“有两名清洁阿姨,每天定期过来打扫卫生。打扫结束,便离开。厨房里有两个厨师,平时不来,山庄有人才过来上班,一般是在晚上八点下班。”
老谭是副支队长,职务高于侯大利,年龄也比侯大利大得多。由于田甜的关系,他和侯大利走得近,再加上侯大利省公安厅的背景。所以,他很认真地回答侯大利的提问,心里没有一丝不舒服。
侯大利道:“厨师说的是啥情况?”
老谭道:“8月10日,也就是昨天晚上有四个人陆续来到庄园。李小峰最先来,然后有一男一女坐同一辆车过来,再后来就是单独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开的是宝马车,这个人就是陈菲菲。吃过晚饭以后。那一对男女离开庄园,陈菲菲留了下来。九点,厨师准备了烧烤的食材,放在游泳池边,之后便下班。事情很清楚,陈菲菲死后,李小峰开着宝马车抛尸,没有回山,直接离开了江州。8月11日早上,清洁阿姨回到山庄时,里面乱成一团。还有些细节正在由二组进行敲定,大体情况就是这样。陈菲菲死时身穿游泳衣,多半就是在游泳时死于心肌梗塞。”
侯大利道:“找到宝马车了吗?”
老谭道:“在凌晨五点在视频中发现宝马车以后,宝马车就没有再出现。到现在,仍然没有发现这辆车。李小峰抛尸以后,应该叫来其他车辆,乘坐其他车辆离开。宝马车,大概率交给其心腹手下处理。他以为这样处理神不知鬼不觉,实则太多破绽。”
侯大利点了点头,指着泳池边上的烧烤台,道:“陈菲菲在下午六点左右来到马背山庄园,晚餐应该没有喝酒,否则晚餐就有可能出事。到了凌晨两点左右,陈菲菲应该是喝过酒的,由于服用了头孢拉定,然后出现心肌梗塞。如果在马背山庄园找到头孢拉定胶囊,这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有意为之,那就是谋杀;另一种是无意为之,那是意外。从抛尸来看,李小峰应该对陈菲菲的死亡没有作好任何准备,否则不该这样处理。”
“大利,谭支,在李小峰卧室抽屉里发现了一盒头孢拉定胶囊。陈菲菲服用的正是头孢拉定。这一盒拆开过,里面少了两粒。”勘查室小林走了过来,物证袋里有一个药盒子。
侯大利皱眉,道:“李小峰的抽屉里有多少药?”
勘查室小林,道:“七八盒吧。”
侯大利朝卧室里走,道:“走,看一看抽屉里的情况。”
小林、侯大利、老谭和张小舒来到卧室。
卧室布置得非常豪华,有一面能看到江州夜景的大窗。
小林解释道:“李小峰房间的抽屉里除了头孢拉定,还有阿莫西林、正气液,双黄片、维生素C,都是些常备药。”
阿莫西林、正气液等药的包装没有打开,双黄片、维生素C和头孢拉定的包装被打开,而且被服用过。
侯大利问道:“双黄片、维生素C和头孢拉定,这是治什么病的?”
张小舒道:“感冒,咽喉不适,经常这样配。”
侯大利道:“把药全部带回去,查指纹。”
小林拿出物证盒装药品,道:“陈菲菲打麻将时没有感冒,身体没有异状,并不代表她晚上没有生病,吃头孢拉定是正常用药,只不过没有控制饮酒。”
侯大利抬头望了望玻璃天窗,又透过大窗俯瞰江州。
他在头脑中想像出陈菲菲和李小峰在房间里的画面,提出一个疑问道:“如果真是头孢类过敏或者喝酒引起的心肌梗塞,会有呼吸难受、胸闷、气促、恶心、难受等症状,并不会立刻就致死,李小峰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是阳江高速的副总,有工作经验,有人生阅历,见多识广。如果陈菲菲真出现了这些症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叫救护车。叫了救护车,即使死了人,自己也没有太大责任。现在这样抛尸,真不知李小峰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
小林觉得这是明摆着板上钉钉的事情,便好奇地问:“大利,那还能有什么隐情?”
侯大利道:“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抛尸的行为有点怪,不正常。”
第622章这是挑战
马背山庄园勘察结束后,大家基本能够确定李小峰具有重大嫌疑。
早有准备的滕鹏飞立刻带着侦查员出现在李小峰面前。
李小峰眼窝深陷,带着血丝,故作镇静地道:“滕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从江州跑到阳州来找我。”
滕鹏飞没有笑容,脸上每一颗麻子都如准备射出的子弹。他出示《拘留证》,宣布了对李小峰的刑事拘留决定。
李小峰原本就是强撑着和滕鹏飞谈笑,看到《拘留证》以后,脑袋耸拉下来,小声嘀咕几句,一种深入骨髓的沮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对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未婚妻道:“赶紧给我爸打电话,给我找最好的律师。”
未婚妻声音颤抖,道:“你做了什么事?”
李小峰往日神采飞扬的脸上出现了吃了臭狗屎的表情,暴躁地道:“我他妈的也不知道。”
在《拘留证》上签字,按下指印,李小峰似乎看见前方空间出现了深不见底的大洞。自己一脚踩空,瞬间失重,摔尽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坐上警车,他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小区的绿树、年轻帅气的保安,以及在小区橡胶跑道上跑步的漂亮女人。这一切,在前几分钟都是最为寻常的东西。坐上警车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远离正常的生活。
商场中的算计,工地上的吵闹,酒场中的战争,女人的身体,空运的食材,这些都将成为一个遥远且真实的梦。短短几分钟,李小峰的世界分裂成了两半,前面和后面迥然不同。这是在极短时间李产生的裂变,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裂痕在迅速扩张。
滕鹏飞坐在李小峰身边,递了一支烟,点燃打火机。
李小峰平时只抽雪茄,因为抽雪茄显得有范。他有些急切地接过滕鹏飞递过来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黑暗中,明亮的烟头快速移动,发出嗞嗞的声音,香烟很快就行走到过滤嘴的位置。忽闪忽明的光线让他的脸阴晴不定。
接连抽了两支烟,李小峰慢慢镇静了下来,道:“滕支,我什么时候可以请律师。”
尽管以前认识李小峰,滕鹏飞在此时却不愿意多说话,简明扼要地道:“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犯罪嫌疑人在被侦查机关第一次讯问后或者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可以聘请律师为其提供法律咨询、代理申诉、控告。”
这一段话他说过无数次,几乎倒背如流,不会多一字,也不会少一字,纯粹是公事公办。
车上,没有人再说话,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狭小空间里左冲右突。高速路另一边,不定时会出现开着强光的大车。强光冲破高速路中间的隔离带,扫射进车内,李小峰照亮惨白且疲倦的脸。
驾驶员在短暂的时间完全看不到路面,只是凭着本能在掌握方向盘,他压低嗓声,狠狠地骂了一句。骂声突破强光后,眼前的世界再次清晰起来。
一个小时后,警车回到江州。
李小峰下车的时候,腿突然软了一下,差点摔倒。滕鹏飞眼疾手快,抓住李小峰的胳膊,用力往上提了提。
他每次走进大院时,都会抬头看了一眼熟悉的四楼左侧会议室。
今天,小会议灯火通明,开着的那一扇小窗成为了“烟囱”,有一片明显的烟雾笼罩其上。
专案二组有侯大利、张剑波和吴雪三人参加了第二次案情分析会。
会议还未召开,三人坐在一起,低声交谈。
吴雪道:“陈菲菲死因非常明确,头孢就酒,越喝越有,剑波老师,是这样吧。”
张剑波点头道:“我看了尸检报告,这个判断没有问题。”
吴雪道:“李小峰的处理方式就太不明智了,直接打120,屁事没有。他这样做,小事变成了大事。”
侯大利皱眉,渐渐有了资深侦查员那幅苦大仇深的表情,道:“李小峰不是青屁股小孩子,做事有轻重,不会如此莽撞,我觉得还有内情。”
说到这时,侯大利想起了周涛案。陈菲菲被强奸和遇害,两件事的表现手法不一样,思路却如此相似。
他心里有了想法,暗骂了一句:“割韭菜,也得换一茬韭菜。背后这人当真猖狂之极,这是挑战。”
作为专案二组组长,对案件有了看法,在没有强硬证据的情况下,侯大利不会轻易说出去,得找到合适的时机,否则有可能会干扰办案。
第623章第一次讯问开始
滕鹏飞赶到会议室以后,会议开始。
侯大利坐在支队长陈阳身边,面对着参战的侦查员们。
第二次案情分析会又重新梳理了一次所有线索,比较重要的线索有两处:一处来自于马背山庄园;另一处是来自高速路口、阳州小区的视频资料。
勘察室小林介绍道:“我们在李小峰卧室抽屉里发现了阿莫西林、藿香正气液,双黄片、维生素C等十一种常见药,其中有双黄片、维生素C和头孢拉定这三种已经打开,有服用迹象,而且头孢拉定胶囊已经使用了两粒。我们在头孢拉定胶囊的药盒上提取到李小峰的指纹。但是,在维生素C、双黄片以及其他药品上没有提取到李小峰的指纹。准确地说,这十一种药的药盒上只有只是头孢拉定留有指纹,其他药盒没有任何人的指纹。”
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与侯大利的疑问相吻合。他把细节记在小笔记本上,打下了三个着重号。
小林讲完后,二组组长苗伟道:“视频大队提取了李小峰所居住的阳州小区的视频。8月11日早上6点57分,一辆牌照山AXXXXX的小车进入小区车库,随后在电梯监控视频中拍到了李小峰。我们又在高速路口视频查到了牌照为山AXXXXX的小车,时间为8月11日早上6点34分。随后,我们又在江州高速路口视频中查到了牌照为山AXXXXX的小车,时间为5点44分。从江州到阳州高速路,开了50分钟,车的速度很快。在马背山的下山公路上拍到山AXXXXX的小车,时间是3点35分。通过分析视频,我们就可以画出一条连贯的线。8月11日凌晨3点35分,李小峰下山,亲自驾驶肖霄宝马车。凌晨5点44分,车牌为山AXXXXX的小车出现在江州高速路口。早上6点34分,该车出现在阳州高速路口,早上6点57分,该车进入车库。我们控制了山AXXXXX的小车的司机,正在讯问。等到讯问结束,就可以第一次讯问李小峰。”
李小峰逃跑的线路勾勒得非常清楚,参会的侦查员们露出了轻松笑容。
支队长陈阳习惯性问道:“大利,你是什么意见?”
“暂时没有意见。我等会到监控室看一看第一次讯问的过程。”侯大利看了一眼笔记本,言行非常谨慎。
滕鹏飞若有所思地望了侯大利一眼,慢慢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力嗅了嗅味道,没有点燃。
山AXXXXX的小车司机很快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李小峰的第一次讯问开始,由苗伟和高波负责审讯。苗伟主审,“铁嘴铁牙”的高波配审。
讯问室里,李小峰怂头怂脑地坐在椅子上,脊梁仿佛被打断。
当苗伟走完例行程序以后,李小峰脸如死灰,道:“我不是故意杀人,是失手。”
没有交手,李小峰便竖起了白旗,苗伟原本绷着的脸皮松了下来,道:“你详细说了下8月10日以及8月11日凌晨发生的事情。”
李小峰陷入痛苦的回快之中道:“我和陈菲菲是朋友,有过男女关系。8月10日,我中午从阳州回到江州,睡了一觉后,在厨房准备了一些烤肉材料。在5点左右,我给陈菲菲打了电话,让她到山庄来玩。同时我还邀请了陈雷带着他的女朋友一起过来。晚餐的时候,我和陈雷有事要谈,陈菲菲和陈雷女朋友就在一边自己玩,没来烦我们。吃完晚餐,陈雷带着女朋友离开了。”
李小峰的这一段话,与陈雷的说法完全一致。
第624章不是故意杀人
李小峰又道:“九点多,厨师把烤肉的材料准备好以后,放在游泳池边的小冰箱里,然后就离开了。是我让他们离开的。我和陈菲菲在房间看了一会儿碟片,是岛国的那种片子,然后我们一起做爱。做爱结束以后,我们都累了,睡觉到凌晨一点多,起来感到肚子饿了。我和陈菲菲就到游泳池边上,从冰箱里拿出烧烤,边吃边喝红酒。吃饱以后,我再打开音乐,和陈菲菲到游泳池里游了几圈。上岸以后,我们躺到游泳池边上,准备做爱。整个山庄就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们准备在屋子外面做爱。岛国动作片里有捂住嘴巴和鼻子作爱的镜头,我想增加一点快感,在征得陈菲菲同意以后,用毛巾捂住陈菲菲的嘴巴和鼻子。她挣扎,我就觉得很兴奋。后来,我发现陈菲菲不对劲后,就放开了毛巾。我对天发誓,只捂了十几秒,绝对不会出人命的。陈菲菲当时呼吸困难,嘴巴青紫,大声呻吟,然后就没有了呼吸。这绝对是意外,是失手。”
监控室内,侯大利问身边的张小舒,道:“你参加了尸检,没有发现口腔和鼻腔有什么异常?”
听了李小峰交代的作案过程,张小舒回想着整个尸检过程,心有几分忐忑道:“因为陈菲菲穿着游泳衣,又是浮在水里,所以口腔和鼻腔是我们的重点检查部位,确实没有发现有破损的地方。如果是窒息死亡,眼睑会出血,内脏浆膜面会点状出血。这些症状都没有。”
侯大利道:“死亡原因是服用头孢拉定后喝酒造成的心肌梗塞,并非窒息死亡?”
张小舒道:“嗯,不可能是窒息死亡。”
讯问室里,李小峰道:“几天前,陈菲菲到过山庄,我们玩过一次类似游戏,当时一点事情都没有。我真不是故意杀人,就是失手。”
“8月10日晚和11日凌晨,山庄气温是多少?”苗伟知道陈菲菲的真正死因后,也有些纳闷。
李小峰道:“比城里凉快,气温也不低。有可能是游泳池的水比白天要冷,陈菲菲和我游了几圈,由于水冷引发了疾病。”
苗伟道:“水冷引发了疾病,你有什么证据?”
李小峰想了一会儿,道:“她从泳池起来后,没有找到披巾。山风吹来,应该有点冷。当时整个庄园就只有我们两人,所以我没有准备披巾。她肯定被吹感冒了。”
苗伟不动声色地道:“吹感冒了?你得有证据,吃药没有?”
“没有吃药。当时症状不明显,她只说了一嘴,然后就说没事,我才拿毛巾捂了她。我他妈的这是犯病,为什么要拿毛巾。”李小峰说到这里,后悔之情溢于言表。
苗伟道:“马背山庄园,平时备药没有?”
李小峰道:“我不知道,平时我不管这些小事。我发现陈菲菲没有呼吸以后,吓坏了,就把她放到宝马车上,开车下山,然后我把她扔到了马溪河里。老范带了个信得过的司机范三娃找到我。范三娃开走宝马车,没有进城,直接开到我们在巴岳山的一个工地上。老范开车,直接送我到了阳州。我存在侥幸之心,以为扔了尸体,处理了宝马车,你们就找不到我。”
……
这和老范和范三娃交代的完全一致。
监控室里,多数人都觉得此案妥了,侯大利眉头紧锁,形成一个川字纹。他越想越觉得疑惑,心里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滕鹏飞自言自语道:“有点不对劲,还得抠细节。李小峰不知道抽屉里药,为什么头孢拉定胶囊的盒子上有李小峰的指纹?”
侯大利补了一句道:“除了头孢拉定,其他药盒没有指纹,未免太干净了。”
张小舒提出一种可能性:“如果是医院开出来的药,捡药的医生如果带有手套,则有可能其他药盒会没有指纹。但是,十一种药都是非处方药,是家庭常备药,大医院不会这样开。”
第625章隐秘联系
离开刑警新楼之时,已经是8月12日凌晨三点。夜空罕见地没有堆积云层,满天繁星,有几颗特别亮的星星在安静地闪烁。
侯大利、张剑波、吴思和张小舒回到老楼之后,没有立刻上楼休息,而是又聚在底楼小餐厅,等着加餐。
张小舒主动请缨去下了一盆鸡蛋面。鸡蛋面没有多余的调料,盐、蒜、猪油和炒鸡蛋,汇聚在一起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张剑波赞道:“大道至简,小舒的手艺是城墙上的守卫——高手。”
“我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经常自己煮面条,有点小心得。”张小舒说的是真话。母亲失踪以后,父亲很长时间都在外面寻找妻子。她独自在家时,经常做面条和鸡蛋饭,久而久之,其作出来的面条和鸡蛋饭用料少、味道佳。
侯大利吃完一大碗鸡蛋面,继续默默想案子。8月以来发生在江州的两起凶杀案表面上与杨帆案和白玉梅案没有关系,但如果深挖细思,就能虽然发现四个案子隔着很长时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隐秘联系。这种联系只是逻辑和直觉上的表现,证据上完全无法组卷。手腕纹身男是面包车司机,只要面包车每次出现,杨永福总是直接或者间接的得利者。陈菲菲案中,陈菲菲是金色酒吧驻唱歌手,肖霄也与杨永福有关联。
他心中升起许多疑问,肖霄和李小峰是什么关系?是谁最先认识的李小峰?肖霄和李小峰之间有没有密切关系?谁还经常来马背山庄园。查清楚这些问题,此案的疑点才能得到合理解释。
吃完面条,四人抓阄,结果由张剑波洗碗。
侯大利回到五楼寝室,没有立刻睡觉。他在窗边坐下,拿出笔记本,再看一遍案件的材料,这才洗漱。
他原本在四楼有寝室,由于目前自己的身份是专案二组组长,非常特殊。按照要求,他由四楼搬到楼梯带铁门的五楼住。
国龙集团在江州有五星级大酒店,里面专门为侯大利留有房间,配套设施极佳,还有专人服务。
在他最初进入警队时,经常住在江州大酒店。后来与田甜恋爱,便住进了高森别墅,他在高森别墅留下了无数美梦一般的日子。田甜牺牲,侯大利不愿意独自住在高森别墅,别墅因此完全空置。
如今,侯大利固定住在条件相对较差的刑警老楼,与一起工作的侦查员们同吃同住,内心更为平静。
8月12日清晨,侯大利照例早起,到楼下锻炼。刚进健身房,樊勇跟着走了进来。两人各自练了力量以后,分别戴上拳套和护具,开始对练。
戴上拳套,侯大利的致命擒拿就使不出来了。他不是樊勇的对手,脸上接连挨了几记重拳。其中一拳,打得侯大利眼冒金星。
张小舒紧接着也来到健身房。
她站在沙袋前,用手掌拍打着沙袋下端。
樊勇见到张小舒奇怪的动作,道:“你这是做什么?”
张小舒看了侯大利一眼,道:“如果有坏人控制我,我就用力拍他的下面。”
张小舒拍击动作已经练得行云流水,樊勇想到这一巴掌打中正确部位的惨劲,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是大利的招术,下三滥,不讲武德。”
张小舒道:“我宁愿不讲不武德,也不想被坏人控制。况且,我们是警察,又不是江湖人,讲什么武德。”
樊勇笑道:“你这和侯大利一个腔调。我倒有一个疑问,张小舒长期练习这个动作,形成了肌肉记忆,如果哪天和你男朋友闹了矛盾,这一掌拍下去,那还了得。”
张小舒道:“你还真是樊傻儿,怎么想到这么歪的地方去了。”
大家说笑几句,樊勇用毛巾擦了汗水,道:“大利,你抽调我来专案二组是个错误,我感觉自己没有用武之地。老戴搞勘察,剑波是法医,吴雪打心理战,东江脑瓜子灵得很,老克是神眼,我这几天都在办公室闲坐。专案二组更多需要用脑力,动脑不是我最擅长的地方。”
第626章“我女儿死得好惨啊”
从侦办湖州三案到江州两案,樊勇在专案二组确实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侯大利知道这一点,直言道:“专案二组负责六个案子,刚刚才侦办了湖州的一起命案积案,早得很。我们这个小组也有可能会到抓捕一线,也会有可能遇到紧急情况,为了防备万一,得配备精通战术的组员。组里其他几个人都是技术型人才,说实话,遇上什么事,只有我和你才有一线侦查员的行动能力。”
樊勇开心地笑道:“大利当了领导后,水平一日三涨,几句话说得我巴适得很。你觉得我们会遇到危险?”
侯大利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我们身边有太多血的教训。”
大门外传来哗啦声,清洁工段三轻手轻脚走进院子,来到大垃圾桶处,取出黑色垃圾袋。他又顺着墙根,从小门走出了刑警老楼。
侯大利、樊勇和张小舒在健身房门前看着段三进入又离开。
张小舒道:“那个朱富贵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估计就放下了。”
樊勇道:“不管哪个办案单位,人数有限,精力有限,经济有限,查案查不下去的时候,自然就放到一边了。他们不是偷懒,而是要去办新案子。旧案未了,又发新案,这才是侦查员的日常。黄大森玩炸药,算是极度危险的人物,全局费了多少人力物力,都没有抓到,最后也得放下。朱富贵这种立不起案的小人物,尽管重要,但我们找了几遍,找不到人,也得放下。所谓十年追凶,其实是指大家没有放弃,有了新线索就继续查,并不是指一帮人十年就做这一件事情。如果真这样干,整个市局扩张十倍都不行。”
说话间,大门口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段三靠墙边走路,原本是正常工作,结果弄得偷偷摸摸。这个女人的步态给人一种僵尸片中僵尸的感觉,整个人的精神全部被抽空,只有躯体在向前移动,花白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起来五官模糊。
“朱燕,陈菲菲的妈妈。”侯大利认出来了人,低声道。
朱燕在院子中间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老楼。刑警老楼墙皮斑驳,犹如老虎皮毛,一个个门洞就如猛兽的大口。
她仰着头,一股悲愤之气从喉头喷出,“我女儿死得好惨啊。”
这一声吼叫与她的外表严重不符,犹如一枚炸弹,专案二组成员、105专案组的易思华都出现在走道上,朝下张望。
侯大利从健身房走了出来,道:“朱燕,到屋里来坐。”
“我女儿是陈菲菲,她死得好惨。我认识你,你找过我。”朱燕和侯大利面对面而坐下,嘴巴咧了咧,发出哭声,眼中却没有了泪水。
老楼的底楼有一间被改成了伙食团,大家的中餐和晚餐都在此。早上不开伙,大家还是依旧到常来餐厅吃饭。侯大利推开伙食团房门,找来一瓶矿泉水,递给朱燕。
朱燕在菜市场做生意时是一个稍稍肥胖、精力旺盛的小生意人,坐在侯大利面前时完全失去了魂魄,短时间就瘦了一圈,头发也由黝黑变得花白,皮肤灰败如百年的老墙面。
“我女儿死得好惨。”朱燕坐下后,将矿泉水放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抓住侯大利膝盖的裤子。她觉得这样抓不稳,便隔着裤子狠命揪住侯大利的大腿,还不时还将头靠在侯大利的膝盖上。
“公安正在破案。”侯大利没有推开朱燕,安慰道。
“我女儿很乖的,小时候长得象洋娃娃,谁都喜欢。她睡在小床的时候,他爸会坐在床边看他,经常看一两个小时。菲菲是他爸爸的心肝宝贝,他爸总是给我说就是砸锅卖铁都要让菲菲读大学。”朱燕抬起头,用力揪住侯大利的大腿,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第627章感同身受
侯大利听得很清楚,他爸应该是指陈菲菲的亲生父亲,那个在工厂里当班长的壮实年轻人。一次事故毁了四条鲜活的生命,让他的生命定格在了年轻时代,。
他暗自叹息一声,俯身拿过朱燕放在地上的矿泉水瓶,扭开道:“喝口水。”
朱燕这才松开抓住侯大利裤管的右手,木然地接过矿泉水,道:“菲菲他爸是中专生,那时的中专生很不了起的。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读大学,所以想让女儿读大学。他工作很努力,那天本来不是他值班,为了解决一个技术上的难题,他就主动加班,遇到了事故。菲菲、菲菲,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们爷俩在那边会合,留下我一个在这边,我怎么办啊。”
张小舒跟了进来,靠在门边,听朱燕独自一个人絮絮地说话,想起自己的经历,背转身,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面对悲哀的女人,侯大利觉得任何劝解都苍白无力,他还是试着劝解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要太伤心。得想一想下一步的事情。”
朱燕喝了水后,又用尽全身力气抓紧侯大利的大腿,眼睛直直地道:“下一步的事情?我下一步还有什么事情?”
侯大利被抓得很疼,却没有阻止朱燕,道:“陈菲菲还在殡仪馆,得下葬,记得给她选一个风水好的墓地。风水好,这孩子下辈子投胎就顺利一些。你要找风水先生,算一算下葬的时间,还有放骨灰盒的方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马虎不得。”
朱燕神情木然,道:“菲菲都死了,做这些事情有意义吗?一点意思都没有。”
侯大利道:“总得有人做这事,不能让陈菲菲一直摆在殡仪馆里啊!”
朱燕的脑神经明显被堵塞,想了半天,道:“哦,这事还得我去办。”
侯大利有意想让朱燕做一做具体事情,分散其注意力,又道:“陈菲菲的爸爸葬在什么地方,我建议把陈菲菲葬在他爸爸的边上。”
朱燕道:“我不知道陈菲菲爸爸埋在哪里,他们那家人嫌弃我,说我不会生儿子,还说我克夫。不让我知道菲菲爸爸埋在哪里,他们还打我。”
侯大利认真地提出建议道:“那就到江州陵园去买一块墓地,陈菲菲喜欢美,得给她买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
朱燕突然间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道:“你们抓到杀人凶手没有,抓到了,要给我说,我要亲眼看一看是哪个杂种害了我的女儿。你们不能骗我,一定要让我来看一眼,我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二十来分钟以后,朱燕离开刑警老楼,前往江州陵园,准备为女儿找一块墓地。
侯大利和张小舒站在老楼门口,看着朱燕的背影,心生感慨。
朱燕原本属于这个城市,用一个肥胖又柔软的身体支撑起这个家。女儿是其生命的重心所在,失去了女儿,朱燕犹如没有灵魂的躯壳,在人群中跌跌撞撞,艰难前行。
张小舒咬牙切齿地道:“真该千刀万剐。是不是李小峰做的这件事情?”
侯大利道:“此案和周涛案非常接近,存在疑点。如果没有新的证据出现,毫无疑问就是李小峰干的。我要审一审李小峰。”
张小舒又道:“女儿是朱燕的精神支柱,如今支柱倒了,朱燕精神受到重创,再加上陈义明不靠谱,我担心朱燕挺不过这一关。我们能做什么?”
侯大利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就算破了案,朱燕仍然失去了女儿。”
这是一种深入到骨头里面的疼痛,侯大利尝过,张小舒同样如此。两人对视了一下,看到了对方心灵深处永不磨灭的伤痕。
张小舒低语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不管逮住凶手对朱燕是否有意义,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抓到真凶。这至少是对我们的安慰,是对正义的守护。”侯大利转过身,拉起裤腿,只见自己的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
第628章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朱燕出现在刑警老楼后,侯大利感觉有一万块沾了水的棉花堵在肺里,吸呼如老牛拉破车一般不爽。久在他心中的念头,在此刻突然间就变得不可抑制。
他回到五楼,简单安排了上午的工作,便请了假,离开老楼。
秦东江从卫生间出来,在走道看到樊勇、张小舒等人,便问道:“上午不开会了吗?”
樊勇道:“刚才朱燕来了。”
秦东江道:“朱燕提供了什么新线索?不对啊!你们都在,大利不可能一个人去调查。”
“朱燕以前是很乐观的一个人,陈菲菲死了之后,她的精神被打垮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大利只是请假,没有说原因。”樊勇的为人表面很粗,实则也有精细的一面,否则无法搞侦查工作。他隐约猜到了侯大利请假的原因,没有明说。
秦东江没有见到如行尸走肉般的朱燕,自然猜不到侯大利的态度,又问道:“张小舒,你知道大利去做什么吗?”
张小舒摇了摇头,也没有回答。
樊勇是隐约猜到侯大利请假的原因,张小舒根本不用猜便知道侯大利的心思。如果他离开江州,那就是去看杨帆的父母,如果他没有离开江州,多半就是去看望田甜的父母。她原本也想去看一看爸爸,想到法医室上午事情多,回到房间后,便给父亲打了电话,准备中午抽时间陪他一起吃午饭。
接到女儿电话,张志立有些惊讶,问道:“小舒,你中午回来吃饭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小舒感受到了父女间的隔阂,更为难受,道:“没事,就是想回来吃饭。”
张志立乐呵呵地答应了,放下手中事,准备到菜市场买点肋排,做女儿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
买了两斤排骨后,他想起汪建国谈起的事,又给女儿打电话,道:“你一个人回来吗?”
“当然是一个人。”张小舒听出了父亲的话外之意,想起了神情抑郁的侯大利,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
侯大利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叹息了一声。
他慢慢伸手,按响了门铃。室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只眼睛出现在猫眼前。门后的甘甜知道门外是侯大利,却仍然凑在猫眼前,认真地看了一眼。屋外的年轻人有一张沉静的面容,额头是浅浅的川字纹,鬓间有白发。透过猫眼,她认真打量了女儿的丈夫,这才取过钥匙,打开了防盗门的天地锁。
防盗门原本在开门时顺滑无声,今天拉开时却发出嘎吱的声响,甘甜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门诊的发出了嘎吱的响声。她又推拉了一下防盗门,这一次,防盗门没有发出响声。
“大利,请坐。”甘甜带着几分疑问和警惕,招呼侯大利换鞋。
侯大利穿上布拖鞋,坐在客厅皮沙发上。客厅正面是田甜的大幅相片,差不多有一平方米大小。田甜身穿白色长裙,面容忧郁,如一朵带着露珠的茉莉。他径直来到相片前,忽然间觉得认识田甜之后的日子就是一场不想醒来的美梦。可惜,梦很短,自己还没有到幸福的云端便被惊醒。
很长一段时间里,侯大利都纠结于如何称呼甘甜。田甜牺牲前,侯大利和田甜正在筹备婚礼,准备到民政局办结婚证。一场意外,让两人的结婚证永远不能拿到。
他也还没有来得及改口,一直称呼甘甜为“甘阿姨”。
安葬田甜以后,侯大利和甘甜互相回避对方。抛开田甜的关系,两个人基本上就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更为要命的是他们见面之后必然会揭开那一道深深的伤疤。
第629章“我和田甜是夫妻”
今天,看到朱燕,侯大利感受到甘甜所承受的痛苦,以前的纠结都化为乌有。
他随意地问了一句在脑中反复练习的话:“妈,杨总不在吗?”
甘甜正准备给侯大利泡茶,听到极为陌生又刺耳的称呼,犹如被机关子弹打中,一下就喘不过气来。她靠在厚实的五斗柜前,这才稳住了身体。
她有些惊疑地望着侯大利,道:“老杨出差了,过几天才回来。我平时也不住江州,就是这几天在江州。”
若是侯大利家世普通,甘甜会怀疑眼前的男子是否有求于自己现在的丈夫,可是侯大利的父亲是侯国龙,根本没有什么会求到自己丈夫身上的任何事情。
侯大利道:“妈,回头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看一看田甜。”
甘甜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又听错了,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刚才你称呼我什么?”
“妈,我和田甜是夫妻,我是你的女婿。前一段时间,我无法面对失去田甜的事情。”
田甜牺牲以后,侯大利封闭了自己的感情,全身心投入到侦破案件的工作中,以此来遮盖伤痛和回避现实。
一年时间过去了,他才敢于稍稍直面现实。再加上今天早上与朱燕会面后面,让他深刻感受到作为父母的丧子之痛,这才鼓起勇气和田甜母亲面对面。
甘甜的泪水夺眶而出,毁掉了自己的妆容。她转过身,掩面而泣。
过了良久,甘甜将泡好的茶端到茶几前,道:“我这辈子对不起田甜,给她带来了心理创伤。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没有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谢谢你,她和你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是她最开心的日子,我感受得出来。”
侯大利下意识地摸了摸香烟,随即又缩了回去。
甘甜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动作,道:“做刑警的人,都有这习惯,想抽就抽吧。”
侯大利站在窗边,抽了一支烟。
甘甜望着女儿的丈夫,神智有些恍惚。如果女儿没有牺牲,现在有可能怀上了小宝贝。如果动作够快,甚至已经生下来了小孩。她脑中浮现出小婴儿睡在小床上的温馨画面,只觉得那才是天堂般的生活。
现实很残酷,她永远都不会帮田甜带小孩了。
侯大利抽烟的姿势和田跃进有几分神似,头微微前倾,似乎香烟要逃跑,必须要凑上去才能咬住香烟。田跃进的额头在谈恋爱的时候还算平整,很有男人的英武之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额头开始变得凹凸不平,发际线比同龄人更早地后移,眼圈经常发黑,性格也阴沉起来。
侯大利成为刑警时间不长,额头已经有了纹路,只不过还不算明显,发际线没有后移,但两鬓间的白发多得不像话。
侯大利抽完烟,走了过来,神情平静地道:“妈,这一年多时间,我没有和你多联系,很抱歉。我从内心深处,仍然不愿意相信田甜牺牲了。从今往后,田甜过生日,还有牺牲那天,我希望能够和你们一起度过。”
甘甜强忍着再次流泪的冲动,道:“我平时回来的次数不算多,这一次特意回来住几天,就是为了陪田甜。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就一年时间了。”
“田甜表面上恨你,实际上非常想你。如果不想你,她就不会对你冷眼冷语。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无数次谈起过你。”
甘甜和田甜这对母女有七分神似,举止神情同样如此。侯大利面对甘甜之时,总觉得田甜就坐在身边。
甘甜再次掉泪,脸上妆容已经乱得一塌糊涂,道:“那些年,我也是没有办法。你是刑警,心脏要大条一些。我是女人,胆子小。当时被人用枪顶住头,吓得魂飞魄散。田跃进不听劝,还要跟黑社会较劲。我是真怕了,如果不离婚,精神都会出问题。”
“是谁,胆子这么大,敢用枪威胁刑警家人?”侯大利以前听说过此事,只不过事情隔得太久,没有深入追究。
甘甜道:“那是八九十年代,社会乱得很,江州有好多黑社会,打架,杀人,屡见不鲜。当时势力最大的就是老卫,后来被人捅死了。我就是被老卫的手下用枪顶住了脑袋。”
第630章回忆起多年前
侯大利道:“老卫?没听说过这人。”
甘甜道:“老卫,真名叫胡卫,是当时江州的黑社会大哥,绰号叫老卫,这个人风云一时,狂妄得很。后来遭到枪击,当街毙命,到底是谁下的手,现在都没有查清楚。”
“原来老卫就是胡卫,我在省城听说过这个名字。当年他是挺威风,带着一帮人到阳州拜码头,阳州那边的黑社会老大还亲自迎接,道路两边开了十几辆黑色奔驰,排了很长一串。这十几辆奔驰从省政府大楼前面的大公路开过,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有重要领导到阳州。我那时刚刚到省城读初中,是临时转过来的,应该是在11月份左右。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转学,后来才知道是丁丽遇害,我爸妈也被吓着了,把我转到阳州读书。”
侯大利讲述的时候还回忆起多年前的另一件往事。
当时家里有客人,客人应该是军民机械总厂老板程宏军。这段记忆封存在他的脑海中,平时无声无息,当甘甜谈起胡卫时,胡卫的名字似乎带有某种隐喻和暗示,使尘封的记忆忽然间被打开。这记忆依然如此鲜活,细节生动清晰。
那一天,侯国龙和程宏军在客厅聊天,程宏军绘声绘色地谈起了阳州黑社会大哥和江州黑社会大哥胡卫见面的情况。
侯大利初到阳州,认识的人少,没有出去玩,正在屋内无聊地翻小人书。他被程宏军的讲述吸引,悄悄地到门口偷听。
侯国龙用鼻腔重重地哼了一声。记忆解封以后,侯大利觉得父亲这个鼻腔音几乎就在耳边回响。
侯国龙的声音带着鄙视,道:“这伙人不知道死活,居然在省政府大楼前耀武扬威。别看胡卫现在跳得欢,到时一定会被拉清单。”
程宏军道:“拉清单是以后的事,现在他们在江州太猖狂了,再这样搞下去,做企业的环境都没有了。我想把分厂逐渐转到阳州。阳州虽然也有黑社会,在工业园区还是比较安全,至少比在江州好。胡卫这家伙做事太没底线,我担心又发生丁晨光的事。说实话,我是真怕了。”
侯国龙朝卧室看了一眼,稍稍放低声音道:“让这个小兔崽子过来,就是因为怕了。我们搬吧,狡兔三窟,企业要发展,我们个人也要绝对安全。但是,我们不能明着搬工厂,不能大张旗鼓地搬家。道理很简单,江州政府流失税源,会不高兴,给我们穿小鞋,我们会非常难受。我已经着手在阳州工业园建分厂,还与工业园区的老大见了面。那里的老大是阳州市委常委,与省里关系熟悉,有他撑着,我们再慢慢搬。”
程宏军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采用蚂蚁搬家的办法,先建分厂,一点点转移。”
侯国龙道:“江州是山南工业重镇,影响山南西南部这一大片。这一片人口多,经济条件好,我们也不能失去这个根据地。在阳州和江州都有实实在在的布局,到时才能靠得扰走得脱。”
程宏军压低声音道:“胡卫有几条狗,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来咬人,总得还击。”
侯国龙道:“我们是正儿八经做企业,绝对不能使用那些江湖手段,也不要和那些江湖人产生纠葛。江湖手段比起法律和政策来说更直接更暴力,会上瘾,但是也很危险,出来混,总要还的。”
侯大利站在门口听得很带劲,突然间觉得父亲声音小了起来,然后父亲出现在眼前,道:“侯大利,作业做完了吗?关门,做作业。”
虽然那时还在读小学,可是侯大利觉得自己懂得挺多,根本不是父亲嘴里的小兔崽子。他和江州的同学们经常聚在一起聊香港电影古惑仔和江州黑道大哥的英雄故事,对江湖生活很是向往。关上门后,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再听到父亲和程宏军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