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杨国雄的失败史
长青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来到现场以后，分别询问了黄大森和孙望，提取了黄大森跳刀上的血迹，同时进入了井下并勘查了案发现场。
红源煤矿四周，大批增援民警和武警封锁了现场。
走得最远的一行人是江克扬和保卫科科长带领的工人。
一行人来到煤矿和巴岳山之间的山口处，准备截断黄大森逃向巴岳山的通道。
黄大森长期在长盛矿业工作，他从煤矿做起，干过技术员，最后做过矿长。今天参加搜索的工人中倒有不少认识黄大森的，因此搜索时并无紧张之感，反而懒洋洋的，抽烟，说着玩笑话。
保卫科长年近五旬，道：“江警官，黄大森很熟悉这一带，我们慢了一步，很难找得到他。”
江克扬道：“黄大森躲在煤矿里的时间应该不短，你们真没发现他吗？”
保卫科长用无所谓的态度道：“银沟矿和红源矿合二为一，一千多人，又分为两大块，混个人进来是个容易的事情。这就是灯下黑，谁都没有想到黄大森会躲在煤矿。说实话，我和黄大森挺熟悉，以前是他的手下。黄大森精得像猴子，比我们都熟悉这一片大山。我们就算堵住了山口，他也肯定会想到办法逃出去的。”
江克扬道：“你对黄大森这么有信心？”
保卫科长道：“我说的是实话。”
江克扬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对黄大森挺有好感。”
“我们之所以出来打工，就是想要多赚些钱。黄大磊、黄大森在位的时候，我们的工资多，大概一个月有七八百块钱，那怕煤炭行情不行，他们也不会短了我们的钱。朱琪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对下面很刻薄，总是千方百计扣钱，制定的管理措施就是扣钱措施。吴新生是朱琪背后的狗头军师，专门在后面出烂主意。我们是打工人，打工是为了赚钱，我们才不会管神仙打架的事情。以前是国营企业的时候，大家还有主人翁责任感，现在就是只认三个字，钱、钱、钱，谁给的钱多，谁就是老大。大家跟着你来拦黄大森，肯定没精打彩，最后能不能拦住都不关他们的事。你知道这个情况也没有用，你又不给大家发钱。”
保卫科长是个老油条，和警察接触得多，说话也就没有遮拦。
这一段时间，江克扬一直在潜心研究杨国雄的失败史。杨国雄失败的原因有很多条，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对工人克扣得比较厉害。企业发展顺利时，很多问题还可以掩盖。当企业出现问题时，从工人、技术员、工程师到车间主任，往往一哄而散，形成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他听到老油条保卫科长说起他们的态度，暗自感慨道：“保卫科长提到了一个关键点，杨永福犯了和他爸一样的错误，对工人们压榨得过于厉害。父子两个人性格都属于比较阴冷，而且为人苛刻。同样是做矿山，黄大磊是黑社会头子，做了很多坏事，但是在管理企业上明显比杨国雄高明，因为舍得给大家分钱，所以企业越弄越大。如果不是被结拜兄弟寻仇，企业的规模肯定还会扩大。”
等了二十来分钟，他们也未见到动静。
第742章弱点和逆鳞
江克扬到车上拿矿泉水的时候，保卫科长无聊地四处张望，忽然看见在远处山坡上有人影躲在树丛中，时停时走。
保卫科长身边站着保卫科干事，这名干事也看到了山坡上的人影。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之间没有说话。
黄家人经营矿山多年，保卫科诸人都是受益者。到了朱琪掌权的时代，他们的薪水大幅缩不，不想掺和到神仙打架中去，就没有人向江克扬反映对面山坡上有人的情况。
山坡上的人影正是黄大森。黄大森一路飞奔，准备进入巴岳山。他不敢走公路，便一直在半山中穿行。来到进入巴岳山的山口时，他发现了一群人守在公路，而且站在保卫科长身边的人不是煤矿的人，从气质来看就像是警察。他暗叫糟糕，爬在草丛中，不敢动弹。他看到那名不认识的人到车上拿矿泉水时，这才大着胆子在草丛中爬行。等到那名不认识的人拿着矿泉水站在保卫科长身边时，他又耐心地在草丛中一动不动。
夏日森林蚊子密集，黄大森汗如雨下，身上被八面威风的蚊子咬出一片红肿。他把头埋在草丛中，想起被迫逃亡以来受的苦，在心中暗骂朱琪和杨永福，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在长青县民警的增援到达时，黄大森费尽千辛万苦，已经爬进了巴岳山。
他上一次是仓皇逃进巴岳山，发起高烧，无法行动，被人当成智障捡进了煤矿。有了这次惨痛经历之后，黄大森在工具室备好了必备药、刀具和压缩饼干等基本用品，所以，他这次进山就感到轻车熟路了，钻山沟，踩小溪，进密林，甩掉了反应迅速的围剿者。
侯大利从省城阳州回来之时，长青县刑侦大队技术中队已经通过跳刀上的血液锁定了黄大森。
孙望具有包庇黄大森的重大嫌疑，被带到了长青县刑侦大队进行讯问。
杨永福作为当事人在治疗结束以后，也来到刑侦大队，在询问室里接受了询问。
侯大利对孙望没有兴趣，对询问杨永福则兴趣极大。
参加询问杨永福的人有来自刑侦支队的“钢嘴铁牙”周向阳和长青刑侦大队的一名预审员。
在进入询问室之前，侯大利单独和周向阳进行了交流。让侯大利比较为难的是“挖幕后黑手”属于保密性质的工作，不能给周向阳交实底，只能就事论事，分析几个案子与杨永福的具体牵连。
周向阳慢条斯理地抽着烟，道：“你的鱼竿模型很有创意。杨永福这人如果真是执竿人，那就是老奸巨滑之人，只怕没有这么容易招供。”
侯大利没有点燃香烟，吸了吸飘在空中的烟气，道：“每个人都有弱点和逆鳞，杨永福也不例外。从我们得到的信息来看，杨永福人生的转折点在于其父亲跳楼。杨国雄是1999年9月24日跳楼自杀的，距今天有11年了。银沟煤矿曾经属于杨国雄，杨永福是回到了自家曾经拥有的煤矿中。我建议围绕着这个点来刺一刺他，看他是什么反应。杨永福很狡猾，躲在幕后操纵。这是我们第一次和杨永福面对面直接交锋，我想看一看他的反应。”
周向阳道：“这父子俩都偏执，喜欢钻牛角尖。你要有毫无收获的准备。”
侯大利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周向阳想了一会儿，用力将香烟摁灭在烟缸里，道：“你在监控室盯紧点，想到有什么关键点，赶紧跟我说。”
第743章心理突然袭击
当杨永福来到询问室时，周向阳和另一名侦查员也走了进来。
周向阳满面春风，递了一支烟给杨永福，道：“吴总，伤势严重吗？”
杨永福脸上被纵横交错地包扎起来，只露出眼睛、眉毛和嘴巴，有点像是木乃伊。
他摆了摆手，没有接烟，道：“不算严重，我只是被铁砂子打了些小洞，不深，就是数量多。恐怕得破相了。”
周向阳道：“你别吃辣椒，更别吃酱油，免得留下黑色痕迹。这是民间说法，你得信。”
寒暄几句，周向阳步入正题，道：“吴总，你今天到矿井是做什么事情？”
杨永福眨了眨眼睛，道：“下矿井是我的职责。这一段时间，我走了好几个矿，每次都得到一线。我是朱琪董事长的助理，根据她的要求，查看生产一线情况。”
周向阳道：“你是新琪的总经理，什么时候成为了朱琪的助手？”
杨永福道：“实不相瞒，朱琪也是我的女朋友，帮助女朋友管理企业，很正常嘛。我是今年五月份成为长盛矿业董事长助理的。”
周向阳道：“请吴总谈一谈在井下遇袭的经过？”
杨永福简略地谈了整个经过。
周向阳道：“你能确定袭击者是黄大森吗？”
杨永福义正辞严地道：“虽然矿井里灯光昏暗，但是我对黄大森印象很深，我确定袭击我的就是黄大森。你们已经拿到了跳刀上的血迹，只要查一查DNA，就知道我没有说慌。孙望就是黄大森一伙的，在矿井上，他和黄大森一起对付我。如果不是恰巧有工人经过，这两人多半已经将我杀人灭口了。黄大森之所以能在红源矿上隐蔽这么久，肯定是孙望在帮他，否则他没有办法隐蔽。孙望是副矿长，又是黄家女婿，就是他包庇了犯罪嫌疑人黄大森，这是在犯罪。”
周向阳“嗯”了几声，道：“第一，袭击你的人是不是黄大森，很快就能查清楚；第二，谁包庇黄大森，也能查得清楚。你平时随身都带着跳刀吗？”
杨永福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我用来防身，如果没有跳刀，我的命就交待在井里了。”
周向阳道：“你这是非法持有管制刀具。”
“两害相权取其轻，真要罚，我认。”杨永福脸被包住，看不出表情，只是双眼快速地眨了眨。
在监控室，侯大利问道：“吴雪，杨永福包得像是粽子，表情被掩盖了。”
吴雪笑道：“这正是考验我们观察能力的时候。从屏幕中很难观察到瞳孔的变化，但是可以看到他的眉毛和嘴巴，还有身体语言。从现在来看，杨永福挺放松，情绪平稳。”
侯大利道：“这是压力不够大的表现。按照周哥习惯，应该到搞突然袭击的时候了。”
果然，一番交流以后，周向阳话风一转，道：“吴总，准确来说，你应该叫杨总，杨永福是你吧。”
杨永福扬了扬下巴，嘴唇绷紧，道：“我是在湖州改的名字，他们没有通知我重新换名字。如果需要改回来，我就去办新的身份证，改回杨永福的名字。”
周向阳微微一笑，道：“我过来的时候做了点功课，你遇袭的地点在红源二矿，也就是银沟煤矿。银沟煤矿以前是你爸爸杨国雄的企业，对不对？”
听到“杨国雄”三个字，杨永福后背一下就挺立起来，态度突然就变得强硬，道：“这事和我爸有关系吗？我们来谈的是黄大森袭击我的事情，你们别扯其他没用的。”
第744章秋后的蚱蜢
杨永福发火，这正是周向阳所需要的。
他继续施加压力道：“黄大森不会无缘无故地袭击你，总得有个原因吧，我们办案，必须要找到嫌疑人的作案动机，否则就是不完整的。你不用发火，应该积极配合我们。”
杨永福道：“我不知道黄大森为什么会袭击我。至于找到动机的事情，这是你们警方的事情。”
周向阳不紧不慢地道：“警方不是万能的，如果当事人如果不配合，让我们办案人员去怎么工作？银沟煤矿是在2000年被长盛矿业收购的，收购前，银沟煤矿和红源煤矿为了争夺资源，打得不可开交，是不是有这回事情？”
杨永福扬起双眉，道：“2000年以前，我还是个小孩，懂个屁事啊！”
周向阳道：“如果你父亲杨国雄不出事，银沟煤矿也不会被长盛收购，对不对？”
杨永福双手按在桌上，后背完全绷紧，道：“以前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周向阳道：“我在寻找凶手作案的动机。黄大森是当时参加收购的人员之一，按理说他是成功者，不应该向你行凶。你和黄大森还有其他矛盾吗？”
杨永福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道：“刚才我就说过，我是朱琪的男朋友，黄大森是黄大磊的堂弟。在黄大森心中，大约是觉得朱琪吞并了其堂兄的财产，所以才有了向朱琪行凶的爆炸案。他这一次向我行凶，大约也是同样的动机。周警官，我说的是实话，就算打破脑袋，挖出脑汁，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动机了。”
接着，杨永福双手插在胸前，道：“出于善意，我提醒你们，黄大森是放炮员出身，这一次让他逃脱，或许又要发生一起爆炸案。如果被我不幸言中，你们恐怕不好交差。别在我这里费时间，抓住黄大森及其帮凶，对你们和对我都有好处。”
“谢谢你提醒啊，我们派了很多人在搜索黄大森，他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多久了。”
周向阳又扔了一支烟给杨永福，道：“你和朱董是郎貌女才，很般配啊！这是大家公认的。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到时我们也来喝一杯喜酒。”
杨永福彻底冷静下来，不再动怒，道：“如果有这么一天，我肯定要请周警官喝酒。”
监控室里，侯大利叹息了一声，道：“周哥说了这一段，暂时会让杨永福忌讳，不敢轻易向朱琪下手。朱琪引狼入室，根本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是恶魔。等到杨永福剪除了黄家的势力，彻底控制了长盛矿业，那也就是朱琪出事的时候。”
吴雪长舒一口气，道：“杨永福做了这么多坏事，我们找不到证据，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做下一桩案子。我感觉很自己窝囊。”
“我们要下定决心，其他事情可以暂时不管，先盯住杨永福。”
指挥员确定侦查方向，一旦出现方向性错误，责任就在指挥员。侯大利久追杨永福，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
询问室里，杨永福控制情绪的能力很强，因此很难通过刺激让其失控。
周向阳知道再谈下去没有意义，便准备收工。
正要结束谈话时，杨永福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咳嗽的声音。
周向阳道：“这是什么声音，你的手机为什么还会咳嗽？”
杨永福道：“这是手机QQ的声音，是有新信息的提示。”
监控室内，侯大利和吴雪对望了一眼。
“杨永福是人，不是神。凭他一个人，没有办法控制聋哑人团伙。他和其后的人肯定有某种秘密的联系方式。”
侯大利指着屏幕，道，“我觉得他们不会用太复杂的方式，甚至就是用QQ联系，即简单，有直接。”
吴雪道：“戴军和我查过杨永福的QQ，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侯大利道：“查QQ的时候，我们还是没有下定盯死杨永福的决心。杨永福可以换用了其他人的身份获取QQ，可以有很多我们难以查到的小号，再加上如果使用约定密语，我们就很难追踪并发现。我有一个新思路，可以从侧面调查，看一看肖霄是否有小号，也许可以从她的社交圈来查，也可以从她的同学圈来查。肖霄之前有一个男朋友叫李友青，差点被陷了进去，应该挺恨肖霄，我们可以去找他。希望运气能够眷顾我们，让我们有所收获。”
第745章谋害吴新生
询问结束，杨永福站起身，对周向阳道：“希望警方能够早日抓到黄大森，这个人会做炸弹，到时候发生爆炸，轰得一声，谁知道会死多少人。”
监控室里，侯大利道：“杨永福刚才是恐吓，但是也说到了要害上，黄大森太危险，抓捕工作是当前的重中之重。专案二组不参加抓捕，我们要集中精力办理手里的案子。长青只留老克一人，你们全部去挖杨永福、肖霄等人有可能存在的隐蔽联系方式。”
吴雪道：“杨永福开始有点得意忘形了。”
侯大利盯着屏幕，道：“希望如此。”
侯大利和周向阳碰面以后，一起来到长青县刑侦大队队长武志的办公室。
“黄大森能在红源矿立足，肯定是靠孙望。孙望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到现在还死不承认。黄大森这样一个大活人，能在红源矿生活，绝对会有太多蛛丝马迹。我们发动群众，绝对能撕开孙望的伪装。”武志捧着茶水杯，说话不紧不慢，神态倒和朱林有几分神似。
周向阳道：“孙望是副矿长，黄家的女婿，孙望的老婆是黄大磊堂妹。他帮助黄大森，从动机来说，这没有问题。黄大森应该是藏在银沟煤矿那个废弃的工具室里，他这人思维还算缜密，胆子也肥，临走前，还火烧工具室。工具室被烧得一踏糊涂，由于找不到黄大森的痕迹，所以孙望的嘴壳子才这么硬。”
武志道：“红源煤矿里面有黄家的铁杆支持者，也有以蒋矿长为首的现实派，蒋矿长现在非常配合我们工作。目前，有多名红源煤矿工人指证孙望提着馒头和卤肉前往原银沟煤矿工具室方向。我们如果深挖细查，做好审讯工作，应该能够将他拿下。黄大森这人太敏感，我们现在证据还不够硬，但是如果把孙望放在外面，若是他逃跑了，我们就惨了。蒋矿长还提供了孙望利用职务之便贪污的线索，我们到时候要一并查处。”
侯大利翻看一会儿卷宗，抬起头来，道：“孙望现在45岁，他在银沟煤矿工作了二十五年吗？”
武志道：“是啊，他是老银沟煤矿的人，熟悉井下情况。当时，长青煤管局根本没有人到矿上，这是有人策划要谋害吴新生。”
侯大利若有所思地道：“银沟煤矿以前是属于杨国雄的，杨国雄是1999年9月24日跳楼，也就是说，孙望曾经在杨国雄的银沟煤矿工作过。”
武志道：“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的。”
侯大利道：“孙望在杨国雄的矿上时，担任什么职务？”
武志摇头，道：“这个不清楚。”
侯大利又看了一眼卷宗上面孙望的相片。
孙望还算相貌堂堂，透着些矿工的粗犷和狡黠。
省公安厅命案积案专案二组在江州的最初工作任务是侦办杨帆案和白玉梅案，挖幕后黑手的任务与此两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经关鹏向省公安厅费副厅长汇报以后，挖幕后黑手的任务才交给专案二组。
白玉梅曾在秦永国所属的红源煤矿工作过，那就意味着白玉梅也许和孙望有过交集。
侯大利放下卷宗，道：“我需要看孙望的档案材料，越详细越好，速度要快。”
武志是老侦查员，讲纪律，守规矩，没有问原因，立刻满口答应了下来。
随后，专案二组进行了分组，侯大利和吴雪留在长青县，做讯问孙望的准备。
第746章重查肖霄
其余人则回到江州，调查肖霄是否存在QQ小号的事情。
之所以要着重查肖霄，是因为侯大利相信鱼竿模型既然生成，就不会轻易失效。
而肖霄和杨永福不同，杨永福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江州人，但是真要调查他时，就会发现他犹如从石头缝中迸出来的一样，没有亲密朋友，接受调查的同学对杨永福也没有太深印象，问起杨永福当年的情况，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肖霄不同，在江州技校和初中时甚为活泼，有走得近的闺蜜，还有一个前男友李友青。如果他们真是通过QQ小号相互联系，从肖霄下手最有可能突破。如果无法突破，还是那句老话，证实此路不通也是一种进步。
在提讯孙望前，侯大利走访了现红源煤矿的人员，以及县、镇两级煤矿监管部门、安监部门。
8月24日，侯大利和周向阳来到长青看守所，提讯孙望。
身穿长青看守所号服的孙望走进提讯室，沉默地看着两位警官。
进入看守所的过程让当惯了副矿长的孙望感到屈辱。入所前，要脱光衣服进行全身检查。男性隐私在此刻要毫无尊严地暴露出来，不仅得让制服警察检查，检查结束，还得冲冷水消毒。在接受检查时，孙望咬紧牙关，用“老子出去还是一条好汉”来给自己打气。
入所后，换上号服和拖鞋，剃了光头，就进入了另一个小世界。进入号子里，掌板的精瘦汉子过来，要求孙望坐板背诵监规。坐板是盘腿坐在床板上，不准乱动。孙望开始还感到轻松，四五个小时后，双腿麻木，感觉都不是自己的腿了。他平时经常喝酒，记忆不太好，背几十条监规和行为规范是大难事。孙望没有吃杀威棒，却因为坐板和背诵监规而挨了几个大耳光。挨耳光后，他暗自流了眼泪。
夏日，号子里闷热，孙望待的地方自然远离电风扇，脂肪层又不利于散热，导致他汗流浃背，痛苦不堪。
被提出来接受审讯，对孙望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他坐在提讯室，感受到空调吹来的冷风，觉得这里是人间仙境。换了号服，剪了短发，孙望的气质一下就和副矿长差了一万米。
侯大利简单作了开场白后，走过必要程序，进开始进入入主题。
“孙矿长，你是哪一年到煤矿工作的。”侯大利在审讯方面颇有心得，研究孙望的经历和性格特点后，有意保持原来的称呼。
警察态度平和，继续称呼自己为孙矿长，这让孙望稍稍寻找到一些心理平衡，很配合地道：“我在煤矿工作的时间很长了，十来岁就到了煤矿，大概二十三四岁来到银沟煤矿工作。”
侯大利道：“你一直在银沟煤矿工作吗？”
孙望道：“我最先是在银沟煤矿，后来长盛矿业成了红源和银沟的共同老板，我就到了红源矿工作，但实际上也主要在管银沟。”
侯大利道：“杨国雄当老板时，你在煤矿做什么？”
孙望道：“我在煤矿干了一辈子，好多活都做过，在一线挖过煤，当过班组长，后来还当过掘进主管。”
侯大利道：“你如何评价杨国雄这个人？”
孙望道：“这个人不是做企业的料，不把工人当人看，总是希望用最少的钱，让工人做最多的事。他当老板的时候，很多人都走了。我的家就在附近，因为在这里打工最方便，才捏着鼻子继续做。杨国雄跳楼前，我已经准备走了，正在找下家。”
侯大利道：“长盛矿业兼并银沟前，银沟煤矿的老板是谁。”
孙望道：“银沟煤矿的老板是杨国雄，杨国雄跳楼以后，就是吴佳勇在掌权。”
侯大利道：“吴佳勇是谁？”
孙望道：“吴佳勇是杨国雄的小舅子。”
侯大利道：“杨国雄在银沟煤矿的时候，红源煤矿的老板又是谁？”
第747章包庇黄大森
孙望原本以为来人是为了调查自己和黄大森的关系，没有料到来人直接跳过了黄大森，开始挖起银沟煤矿的根根源源。
他有些疑惑，担心面前警察藏有什么鬼点子，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时候，红源煤矿的老板是秦永国。”
侯大利没有再说话，突然间道：“你为什么要帮黄大森？”
孙望脑袋一时又没有转过弯，愣了一下，才知道眼前这个警察说到正题上了，便道：“我没有帮助黄大森。”
侯大利心平气和地劝道：“你别心存幻想，以为死不承认就真的可以逃脱法律惩处。黄大森在银沟煤矿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有太多人指认你。这个问题先暂时不提，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刚才提的问题，态度要好。”
孙望很想询问自己到底有什么把柄被掌握了，可是问了这个问题，自己也就变相承认和黄大森勾结在一起，于是，他强装镇静，道：“警官，我态度是真好，你问什么问题，我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但是说我包庇黄大森，那就是诬蔑。请把证据拿出来，凭空乱说的不算。”
“杨国雄当老板的时候，你具体从事什么工作？”
侯大利知道孙望当时在矿上先是在一线班组，后来做了维修工，再做安检员。正是孙望有这些经历，他才有兴趣深入与其交流。
孙望回答了他当时担任的职位，与侯大利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
侯大利道：“刚才你提到了吴佳勇，吴佳勇当时在煤矿是什么职位？”
孙望本身属于黄大磊派系的，对杨国雄没有任何好感，想了想，道：“吴佳勇那时是杨国雄的心腹，红源煤矿闹得最凶的时候，吴佳勇就在煤矿坐镇指挥，他没有任职，但是矿长、副矿长们在他面前都说不起话。他就是太上皇，说一不二。这个人是个狠人，我曾经看见吴佳勇打人，很凶的。”
侯大利道：“刚才，你提到红源煤矿闹得凶，具体是怎么回事？”
孙望道：“我是在黄大磊当老板以后，才认识了我的老婆。杨国雄时代，我是煤矿中下层，更高层的事情真的不清楚。”
侯大利道：“你知道什么就讲什么？”
孙望道：“那我就讲我知道的了。红源煤矿和银沟煤矿有一部分资源是重叠的，省国土资源部在清理审核采矿许可证的时候发现，红源煤矿和银沟煤矿矿界重叠，布局不合理，也就是说，银沟煤矿的采矿范围伸进了红源煤矿的中心，也就是好像一块大夹心饼干，中间是银沟煤矿的，上面和下面却是红源煤矿的。杨国雄和秦永国都不肯退让，争得不可开交，除了打架以外，甚至动用了炸药。当时银沟这边还吃了点亏，吴佳勇这才过来坐镇指挥。”
侯大利突然间就感到一条闪电划过重重黑幕，某种不可理喻的灵感出现在脑中。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又取过白玉梅的相片，来到孙望身边，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相片边角略为泛黄，相片中的女人留着长发，背着小挎包，打扮时髦，放在现在也不过时。
孙望没有任何迟疑，道：“我认识，这是秦永国的女人，叫白玉梅。她陪着秦永国到过银沟煤矿，还和吴佳勇进行谈判。”
侯大利道：“你说自己是中下层人员，怎么对白玉梅了解得这么清楚。”
孙望道：“煤矿男多女少，是个女人都会引起大家注意。红源煤矿只要有一个漂亮女人，大家的兴趣就会很大。我有个朋友当时在技术科，给总工跑腿。他说白玉梅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在一起谈判时，经常把我们这边弄得哑口无言，火冒三丈。”
侯大利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在加快，便取了一支烟，慢慢抽，抽了一半后，道：“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李亮。”
“多大年龄？”
“现在应该有四十岁了吧，当时挺年轻。”
“李亮在哪里？”
“早就辞职走了，我很久没有联系他了。”
……
提审持续了近两个小时，除了和黄大森的关系以外，孙望几乎有问必答，提供了许多与白玉梅有关联的信息。
第748章四个QQ号
一直以来，侯大利每次面对白玉梅案时，内心深处总有浓重的阴影，担心查来查去最后得出一个让张小舒更加难以接受的结果。
经历过邱宏兵杀妻案后，侯大利和很多老侦查员一样，遇到杀人案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遇害者身边的人。
秦永国是大老板，曾经疯狂追求白玉梅，白玉梅拒绝了秦永国，却留在了秦永国身边。张小舒的爸爸张志立因情生恨，因恨杀人，这样的动机是存在的。如果真是这样的情况，此案侦破的结果对张小舒将是巨大灾难。
提审孙望后，得到了一些更加深入的信息，原来白玉梅曾经深度介入过红源煤矿和银沟煤矿的资源之争，她的遇害极有可能与此有关。这让侯大利长舒了一口气。
离开看守所，坐上越野车，侯大利这才拿起手机瞧了瞧。
手机上有江克扬来电的提示，当时他在专心提审孙望，没有接听电话。
“老克，我刚才在提审孙望。你那边有情况了吗？”
电话里传来江克扬兴奋的声音，道：“哇，大利果然是神探，不服不行。我们在江州监狱见到了李友青。李友青很配合我们的工作，说肖霄有四个QQ号，都是他帮助肖霄申请的。”
侯大利道：“肖霄为什么要这么多QQ号？”
江克扬道：“我问过李友青，他说肖霄占有欲特别强，一些日常用品，比如袜子、帽子这些小东西都喜欢买很多，然后堆在家里。比如去旅行，到了景点，别人买纪念品都是意思意思，她一定要买好多。李友青当时深爱肖霄，尽管觉得肖霄乱花钱，还是接受了她这个缺点。如今真相大白，李友青想起为肖霄花的钱，感到义愤填膺。”
侯大利道：“QQ才出来的时候，注册一个账号很容易，也不要求用手机。当年很多人都有QQ小号，不过大多忘记了，压根记不起来。李友青为什么能记住这么多小号？”
江克扬道：“李友青也记不住这些小号。他家里有一个笔记本，记下了自己与肖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其中就有当年给肖霄申请的四个QQ号。我这边就要去调取这四个QQ号的基本情况，希望能有惊喜。大利最喜欢翻看笔记本，这个笔记本以旁观者的角度记录了肖霄的一些事情，对案情没有什么帮助，但是对分析掌握肖霄的情况用处极大。还有，我已经和秦阳技侦陈大队联系了，他们马上会派人过来，帮助我们搞清楚这几个QQ号的情况。”
在省刑总安排下，“挖幕后黑手”的技术工作交由秦阳技侦来支持。专案二组没有设立副组长，除了组长以外，其余皆是组员。江克扬是江州本土成长起来的侦查员，跟随侯大利时间最长，实际工作中承担了副组长的角色。
秦阳刑警支队为了配合省专案二组的工作，专门成立了以技侦陈军海为组织的技术侦查组，签了保密协议，专门为专案二组提供技术支撑。
吴雪坐在副驾驶位上，听完侯大利和江克扬的对话，问道：“老克那一组顺利吧。”
侯大利道：“他们找到了肖霄的四个QQ号，这是好消息。可是我们别高兴得太早，这有可能是重大突破的前夜，也有可能屁用没有。破案就是这样，和我们小时候玩的迷宫类似，有时候我们以为找到了方向，其实前路不通。有时候胡走乱撞，却意外能找到了通路。”
吴雪道：“以肖霄的性格，拿到的东西，不会轻易放弃，我认为这四个QQ号应该还在用，这是从她的性格方面来说的；肖霄是压根儿看不起李友青，纯粹是利用李友青，说利用是轻的，应该说是陷害，这是从两个人关系来说的。在这种情况下，肖霄有可能继续使用李友青注册的QQ号。”
第749章通话记录
侯大利道：“原来你研究过以前的案件。”
吴雪道：“这是必须的。你复制了与肖霄和杨永福有直接或间接关联的卷宗，放在柜子里厚厚一堆。我们也不能让这些卷宗放在办公室里发霉。我只是从心理角度，分析了肖霄可以做出的一些动作，不一定对啊。”
侯大利道：“英雄所见略同。”
吴雪笑道：“很难得到大利的夸奖， 我今天的心情会很不错。”
越野车还行驶在郊区，侯大利又接到了江克扬电话。
江克扬尽量压抑兴奋之情，道：“陈大队给我们传了话过来，四个QQ号，有两个QQ号仍然在用，一个是大号，这是肖霄使用最多的号。另一个是小号，使得得很少，近段时间只和一个号码有联系。他们打开了聊天记录，过程很简单，也很有意思。”
侯大利道：“秦阳技侦的人到了没有？”
江克扬道：“陈大队在彻查这两个号，同时有两名技术员正在到我们这边来。”
侯大利道：“能不能确定和肖霄小号聊天的人是谁？”
江克扬道：“据陈大队说，与肖霄小号聊天的QQ号码申请得早，因为当时不必使用手机注册，所以暂时没有查出是谁注册的以及谁在使用。但可以肯定这个qq号在江州使用，具体位置也能够确定。”
“好，好，好。”
侯大利连声道好，不知不觉中踩了一脚油门，越野车发出轰鸣，向前猛地窜了出去。
他随即警觉起来，又松了松油门，作了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回到江州刑警老楼，侯大利、吴雪快步上楼。在二楼遇到张小舒。
张小舒道：“你们才回来吗？等会到常来餐厅去吃饭吧！”
看见张小舒，侯大利想起了孙望记忆中漂亮又强势的白玉梅，停下脚步，道：“你先去吃，我们还有点事情。”
张小舒向下走了两步，回过头，见到了侯大利和吴雪并肩而行的匆匆背影。
这个背影让张小舒莫名酸楚。她很想配合专案二组的工作，由于按照规定要进行回避，所以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关注侯大利。
侯大利走上三楼时，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张小舒此时也回头了。两人对视片刻，目光在空中交接，随即各自掉头。
来到五楼小会议室后，专案二组成员全部到齐。
侯大利泡了毛峰，又看着毛峰逐渐在水中展开，这才不慌不忙地道：“大家稍稍先停一下，等会再接着讨论，现在开会。老克，你先来讲。”
江克扬打开投影仪，调出聊天记录，道：“这是肖霄和QQ小号的通话记录，对话特别简单，这实在是非常奇怪。”
投影仪放大后，里面有8月24日下午4点37分的对话内容。
“可以了。”
陌生号。
“好的。”肖霄小号。
“还是上次说的那样吗？”肖霄小号。
“嗯。”陌生号。
“出门注意安全。”陌生号。
“放心，我会小心。”肖霄小号。
随后，陌生号打出了一个笑脸。
肖霄也没有再说话，也打出了一个笑脸。
侯大利略微仰头，望着幕布，道：“老秦，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对话，无论怎么理解都可以。”秦东江脸上还有纱布，看起来有点凄惨。
“如果陌生号确实就是杨永福，‘可以了’这句话前面的内容应该还有省略，那么省略的内容就是‘事情准备好了’‘时机到了’‘可以动手了’这类话，下面的‘还是上次说的那样吗’，这句话的意思是以前杨永福和肖霄商量过某件事情。他们是在什么时间商量过，当然是肖霄没有前往阳州之前。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大事，那就是徐静之死，我们被聋哑人团伙袭击，聋哑人团伙成员死亡，当然还有陈菲菲之死。”
第750章最恶毒的报复
专案二组所有成员都在专心听讲，呼吸声在封闭空间里清晰可闻。
秦东江停了下来，道：“这一段对话的信息少得可怜，我只能根据我们的需要进行联想，也许我们根本就没有摸到门。”
侯大利道：“我们盯住杨永福和肖霄，本身就是逆向思维。我们假设杨永福是幕后黑手，然后推导出他的下一步行动。如果我们推导出的下一步行动与现实相符，那么逆向思维就是对的，反之则有问题。在徐静案中，我们假设杨永福为了报复关百全，设计弄死了徐静。一尸两命，这是非常恶毒的做法，报复得足够狠毒了。从现实情况来看，我们可以用最深的恶意来推测杨永福的行为，他有可能不想就此放过关江州，先让关江州吸毒，再让关江州杀人，最后让关江州被我们抓住，借关江州的手杀徐静，借我们的手抓住关江州。关百全作为父亲肯定包庇了关江州，虎毒不食子，这是人之常情。关江州落网之时，那么关百全也得面临牢狱之灾。”
一环接一环，一招比一招致命，如果侯大利分析成真，那么这是杨永福对关百全最狠毒最彻底的报复。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吴雪捂着胸口道：“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关百全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甚至可以说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关百全究竟做了什么，要受到杨永福如此猛烈又凶狠的报复。”
侯大利道：“我希望我的分析是错的，不希望人性恶到这种程度。”
吴雪道：“我觉得你的分析是对的。从杨永福以前的行为来看，他就是这种人。”
“我恨不得马上逮住杨永福，狠揍他一顿。”
樊勇发了句牢骚后，又道：”我们拿到了肖霄的小号，又分析了一些可能性，其实也没啥用，他们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我们仍然两眼一抹黑。从4点37分到现在，如果肖霄要出手，时间已经足够了。”
樊勇的“牢骚”直击要害，侯大利暂时没有破解之法。
他默想一会儿，道：“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我得向朴老师汇报。”
省命案积案专案组一直是独立办案，每个组有省公安厅的资源，由刑侦专家负责联系和协调，二组和三组的联系协调人是老朴。
侯大利拨通电话后，老朴听了几句，道：“我在办公室，你用专线电话打过来吧。”
侯大利放下手机，走进自己办公室，拨通了老朴办公室的电话。
对话之后，老朴摇了摇折扇，道：“你的思路总是那么新奇，呵呵！这不是贬义。肖霄如今在专心上课，还真是在备考音乐学院。由于每天活动范围非常固定，她还和一个年轻帅气的大学生谈起了恋爱。”
侯大利惊讶地道：“朴老师，你了解肖霄行踪吗？”
老朴呵呵笑道：“命案积案专案组成立以来，我的主要工作就是盯着专案二组和三组，二组很给我涨脸啊！破了命案积案的首案，还是连环杀人案，意义非凡。三组近期压力大，我花费的时间多一些，这不代表我就不关注二组了。肖霄是重要人物，必须要花更大力气经营。我没有让你分心，于是协调了阳州市局刑侦支队协助此案。支队侦查员做了很细致的功夫，绘制出了肖霄的日常路线图，在几个关键节点上都放上了监控。哈哈！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说实话，监控是昨天才全部安装完成，没想到立刻就能发挥作用了。4点37分发生的对话，现在也就6点多，我让人立刻去调肖霄的通话记录。现在是下班时间，我还得开后门办这事。你赶紧过来，我让阳州市局的同志陪你去调监控，看一看从4点37分到现在，她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