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n 发表于 2022-7-24 12:03:19

第11节:西安激情(11)

  躺在稻草上的彭登科听到狱警喊“你老婆看你来了”,随即就见到了走过来
的苏贞,一时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在梦里,旋即像是弹簧一
样蹦了起来,抓着黑粗的栏杆,大喊着“我亲爱的苏贞”,激动得手舞足蹈。把
旁边的两个狱警逗得哈哈大笑。

  苏贞可不想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跟他大谈爱情,她要把要说的话,快一点说
完。她抓住彭登科的手,一语双关地说:“登科,我要走了。”彭登科一惊,问
她要去哪里。苏贞侧过身子,向他使眼色说,我要去母亲那里,母亲病了。苏贞
说这番话的意思,是想暗示彭登科,她要马上离开北平。可是正沉浸在幸福之中
的彭登科竟然没有听出苏贞此话的含义,而是奇怪地反问苏贞:“妈妈不是就在
北平吗?”

  苏贞朝彭登科继续使着眼色,语气平静地说,我妈去了舅舅家,舅舅家不是
在石家庄吗,你怎么忘了?一旁的狱警说,真是一个大少爷,光认得媳妇。苏贞
不知道她的暗示他听明白没有,不敢再多说了,怕狱警起疑心,于是赶紧说起别
的,劝他注意身体,她会等着他出去的。彭登科非常感动,不住地点头。……拘
留所里的这一幕,尽管只有两分钟的时间,但彭登科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总是
感到无比温暖。他相信苏贞是爱他的,否则不会冒死去看他,只不过她是一个不
善于用温柔话语来表达感情的人。

  9

  严冬山与彭登科之间的争吵并由此引起的风波,始终是许坤善心中的一块病。
闹风波的那天晚上,许坤善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她就找严冬山谈心。

  严冬山好像还没有从气愤的情绪中舒缓过来,坐在凳子上,闷头抽烟,一句
话不说,像是一块冰硬的大石头。许大姐给他倒上水,问他身体怎么样。严冬山
有胃病,再加上近来工作繁忙紧张,已经犯过好几次了,药品紧张,也没有吃药,
所以脸色特别不好看。那天两个人的谈话总也合不拢,个性十足的严冬山,对许
坤善意见很大。尽管许坤善是延安派过来具体指导工作的领导,但严冬山认为正
是她的到来,反而给办事处的工作带来麻烦。他想好了,要向办事处最高领导伍
云甫主任反映问题,尽快让这个添乱的许坤善离开。伍云甫主任正在外地开会,
严冬山已经悄悄地写好了一份汇报书,等主任回来,他就汇报。

  许大姐知道严冬山抵触心理很大,于是改变策略,谈起她来到办事处后的心
情。她动情地描述着看见满院子年轻人的心情,那真是心里暖洋洋的,就像一院
子的山丹丹花一样,似乎个个都是自己的孩子。许坤善还比喻说,五个手指伸出
去没有一般齐的,每个孩子们的脾气秉性都不一样,我们参加革命比他们早,对
待他们,就要多一点理解,再多一点耐心。

  严冬山最反感的就是许坤善把学生比作孩子,一听这句话,心里就起火,他
把烟卷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灭,可能是由于太生气了,似乎头发都立起来了。严
冬山的头发本来就短,看上去特别的硬,仿佛一脑袋的刺猬刺儿。他说他们既然
已经走出家庭投身革命,就已经不是孩子了,对待他们要像战士一样严格要求,
这样才有助于他们今后的成长。

  许大姐没想到严冬山发这么大的火,于是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低下来。她说严
格要求是对的,但他们毕竟刚走出校门,面对这新鲜的生活,正处于亢奋状态,
再说还有个适应阶段。所以我们的工作要循序渐进,对于他们高涨的革命热情,
要悉心爱护才行。严冬山听不下去了,反驳道,许坤善同志,你口口声声说要爱
护,可干革命是流血的,再说难道放弃政审?许大姐说不是放弃,而是可以简略
程序,或者再商量一个更好的办法。严冬山一甩手,说那你去找伍主任说吧。许
大姐生气了:“伍主任不是没在吗?再说即使在,我们也要拿出具体的办法才能
跟主任汇报,总不能有点问题就去找主任,那还干工作吗?”严冬山再次表明,
政审工作绝不能含糊,一个特务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宁肯少送几个学生,也绝不
能把炸弹运送到延安的土地上。许坤善刚要说什么,严冬山粗暴地截住许坤善的
话:“政审工作是由我负责的,我要对革命负责,我要声明,我不受你的领导。”
许大姐严肃起来,掷地有声地说:“我们是一个整体,西安办事处的全体人员,
对来到这里的所有学生都要负责。我是城工部的副科长,我有权利提出我的观点,
这是符合工作程序的。”严冬山没说话,转身走出屋子。尽管他走了,但屋里还
是留下了严冬山气愤的空气,久久不肯散去。

admin 发表于 2022-7-24 12:03:52

第12节:西安激情(12)

  10

  苏贞要去延安了。

  开车的司机,姓吴,年轻精干、青春勃发,他一边检查车辆,一边不时地帮
助学生上车,还热情地爬到车顶放行李。这时,倪裴还有其他几个女同学来送苏
贞。小吴司机帮助苏贞把行李放好,招呼着学生们快点上车。苏贞上了车,坐在
靠近外面的地方,若有所思地东张西望。倪裴看出来苏贞在找人,问她是不是在
找彭登科。苏贞赶紧收回目光,遮掩说没有呀。倪裴笑起来,你们俩真有意思,
那天晚上他要见你,你死活不见,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今天你想见他,他又不
知躲到哪儿去了,两个人怎么像玩捉迷藏一样呀。苏贞看着倪裴,其实心里是在
惦记着彭登科,她真的担心彭登科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这时,倪裴忽然大喊起来,哎呀,许大姐来了。倪裴就是这样,一遇到高兴
的事情,声调就会高上来。苏贞果然见到许大姐从院子里出来,一副要出门的打
扮,于是高兴地问许大姐是不是也要一起去延安。许大姐告诉她,是搭这辆车去
开会的,要在半路下车。倪裴则拉住许大姐的手,有些像孩子撒娇一样,喊着许
大姐,说是下一批一定要让她走了。许大姐说分期分批,保证你们一个都不会落
下的。倪裴向许大姐保证遵守纪律,争取早日与苏贞在延安会合。

  倪裴安慰苏贞,时间这么早,小彭可能还没起床呢,说是一定要管教好彭登
科,让他遵守纪律。倪裴说着,一眼看见躲在旁边的王新语,于是把王新语喊过
来,问他彭登科在哪呢。王新语借机走过来,脸上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他对
苏贞说,听说你要走,我来送送你。苏贞赶紧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倪裴推
了一下王新语,问他彭登科怎么没来。王新语支吾着说没看见。倪裴板起脸,你
们住在一屋,怎么会看不见呢?你说谎,我看你是不想叫他。王新语好像一语被
倪裴说中,脸腾地红了,赶紧转过脸去,忙着跟其他人道别。

  这时,小吴司机高声喊起来,让大家都别送了,开车了。随后让站在身边还
没有上车的许大姐到驾驶室坐。但是许大姐坚持要坐在后面,要和年轻人在一起。
许大姐说完,非常利落地抓住车帮,身子一使劲,“噌”地上去了。把苏贞和倪
裴都看愣了,脸上禁不住露出敬佩的神情。小吴司机上了驾驶室,汽车发动了,
由于车顶放着许多行李,所以看上去卡车显得庞大臃肿,非常笨拙地摇晃着向前
驶去。

  汽车开出去一会儿了,办事处门前已经没人了,彭登科这才气喘吁吁地跑过
来。他四下望了望,顺着汽车走的方向追上去,他拼命朝前跑,可是跑了好远的
路,也没有看见汽车的影子,这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彭登科一个人落寞地正要准备回宿舍,正好碰到一个学生,说是让他去政工
科,严科长要找他谈话。那个同学曾经见过彭登科和严冬山对峙,所以对他印象
很深,拍着他的肩膀,说祝贺你呀彭登科,只要严科长找谁谈话,也就证明谁快
要去延安了。彭登科大喜过望,立刻又跑回了办事处去找严冬山。这是彭登科来
到西安办事处后第一次正规地面对严冬山。彭登科没有一句客气的话,坐在严冬
山的面前,像小学生背诵课文一样,一字一句地说起自己的简历:

  “我今年二十岁,北平辅仁大学的学生,西语系的。我的爷爷早年是出宫太
监,收养了我父亲,现在已经去世。我父亲叫彭祖康,是个汉奸,北平商会的会
长。我参加过‘一二? 九’,来西安前,曾经大闹日伪商会的成立大会,被警察
抓进拘留所,我与他们进行了英勇的斗争。我现在已经和家里彻底断绝了关系,
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

  严冬山面无表情,听彭登科说完,放下记录的笔,问彭登科还有什么身份证
明吗?彭登科还是和当时告诉许大姐的一样,因为出来得急,所以身边只有上学
用的书。严冬山问他带来了吗?彭登科说没有。严冬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
他还有别的情况吗?

  “没了。”彭登科说,然后又加重语气说,“但是,我的情况苏贞可以证明。
你不是相信苏贞吗?”

admin 发表于 2022-7-24 12:04:11

第13节:西安激情(13)

  严冬山对彭登科挑衅的话,没有接茬儿,看得出他保持了相当的耐心。他说
:“小彭同志,你如实地反映自己的家庭情况,做得很对。但是你的情况比较复
杂,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核实,希望你能理解。”

  彭登科说:“你的意思就是,我还要再等?”

  严冬山说:“是的。这是组织程序。”

  彭登科想了想,忽然高兴地说:“刚想起来,我还有一个证明人,他是我们
老师,叫关文波。‘一二? 九’时,他组织我们游行,我来西安,就是他给我指
的路,他是真正的革命者。”

  严冬山没有受到彭登科的情绪感染,表情没有一点儿变化,摆摆手:“你说
的这个关文波,我不认识。”

  二人对视着,屋内一片静寂。

  过了一会儿,彭登科起身离去,冲天的愤怒涂满了他的背影,仿佛一根火柴
扔上去,他就能立即熊熊燃烧起来,能把天空烧红了、烧透了。

  11

  彭登科准备离开西安办事处,独自前去延安。他认为只要这个严冬山在办事
处待一天,他彭登科就不会有好结果。他不相信共产党里都是像严冬山这样的人,
还是许大姐那样的人多,否则那么多的学生为什么都要去延安呢?但是如何前去
延安,彭登科还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他听说这一路好像关卡很多,会对去延安
的学生有很多的限制,搞不好还会被扣押。彭登科有些犹豫,另外他不想就这样
蔫蔫的走掉,他要把严冬山的嚣张气焰打掉。他听说办事处的最高领导伍云甫主
任快要从外地回来了,他考虑这个伍主任可能是办事处能够制约严冬山的人,他
要把情况向伍主任反映,他要看着严冬山落马,然后他再昂首挺胸地去延安。

  但是办事处很快发生的一件事,让彭登科彻底打消了幻想,更像遭受了一记
沉重的闷棍,几乎把他打蒙了,打得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这里。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倪裴来看他,麻烦他帮她寄一封信。其实这是倪裴故意
给他找事情。自从倪裴在苏贞面前夸下海口要管好彭登科,不断给彭登科“派任
务”,一会儿找他替女生打背包,一会儿搬东西,总之经常有事,这样倪裴也就
能借机查看彭登科的动静,好及时发现问题。这天上午,彭登科给倪裴寄完信回
来,在半道上就听说了一件大事,严冬山把吕理节抓起来了,原来吕理节是特务。
说昨天晚上,吕理节去办事处偷机密文件,没想到正掉进严冬山提前设计好的
“陷阱”里——严冬山白天同吕理节谈话时,故意当着吕理节的面,若无其事地
把一封机密文件锁进抽屉里。吕理节晚上就去偷,被早就埋伏好的严冬山和工作
人员抓个正着,原来那个文件袋里什么都没有。彭登科大吃一惊,怎么都不相信。
可是学生们告诉他,刚开完大会,吕理节已经当着大家的面,低头承认了罪行。

  严冬山的地位在学生们中间陡然提升,大家都理解了严冬山科长进行政审工
作的必要性。而且只要一提到严冬山科长,学生们脸上就会浮现敬佩的神情。可
是彭登科还是不相信,吕理节尽管当初想要投奔国军,但他也是要抗日的呀,总
不会是特务吧?彭登科还是认定严冬山抓错了人!于是,他去找严冬山问个究竟。

  见到严冬山,彭登科没有发火,而是用提醒的口吻,提示严冬山可不要抓错
了人。严冬山不慌不忙地拿出文件袋,告诉彭登科,这是吕理节特务身份证明,
还有他没发出去的给特务机关的信,他还郑重地告诉彭登科,吕理节已经承认了
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制造紧张情绪,让大家对共产党、八路军产生敌意,从而
破坏学生奔赴延安抗日的罪恶阴谋。

  严冬山拍着文件袋,说这里有吕理节的审讯笔录,我今天特地容许你可以看
一看。彭登科没有接过文件袋,而是抬起一双充满着疑惑的眼睛。严冬山问他怎
么不说话了,你还能证明吕理节什么,你证明一个特务是好人,那你又是什么人。
彭登科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向前挺进一步:“那你就把我抓起来吧。”

  严冬山语气严厉地说:“如果有真凭实据,我会这样做的。”

admin 发表于 2022-7-24 12:04:28

第14节:西安激情(14)

  正在这时,许大姐推门进来,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许坤善会突然出现,所以都
咯噔不说话了。严冬山和许大姐打了声招呼,许大姐说刚回来,正好路过这里,
听见这屋里声音好大,问他们两个人在争论什么。

  彭登科没有回答许大姐的问话,面对严冬山,怒吼道:“你是在抓特务吗?
我看你怀疑我们所有人。小吕是特务,但也不能把我们所有学生都当特务对待!
你整天睁大眼睛从我们抗日学生中找特务。你这样做,就是对我们的污辱!别看
你抓住真特务了,那我也要反对你!”

  严冬山转过身,气得脸色煞白,对许坤善道:“许科长,看见了吗?这就是
你所称赞的革命战士彭登科。”

  许大姐说:“严科长,请你少说两句吧,你面对的人还不是战士,还是学生。”

  严冬山严肃地说:“在革命队伍里,没有哪一个人是特殊的人。”

  许大姐让彭登科到办公室等她,她和严科长有事说。彭登科气愤而走,像是
一头愤怒的豹子。但他没有去办公室等许大姐,而是离开了办事处,回到了住处。

  12

  王新语非常崇拜严冬山。王新语对李满屯说:“特务吕理节就在我们几个人
身边,跟我们同吃同住,可是我们都没有发现。严科长离得那么远,却火眼金睛
地发现了,而且如此巧妙地抓了起来。满屯,你说,严科长是不是大英雄呀?!”
李满屯连连点头,连说没有想到吕理节竟然是一个狗特务!

  王新语特别渴望能坐在严科长的对面,认真倾听英雄的教诲。就在彭登科气
愤地离开严冬山办公室不久,王新语就被找到严冬山办公室接受谈话。王新语笑
容满面地走进来,轻轻关好门,然后又检查了一下门是否关好了。严冬山是一个
非常注意细节的人,看着王新语的动作,不由得赞许地笑了笑。严冬山就是喜欢
认真仔细的人,而且是从小事上注意观察一个人。多年的政工、保卫工作,使得
严冬山总是以苛刻的革命目光对待走近他的每一个人。王新语坐姿端正,像在课
堂听老师讲课一样,聚精会神、恭恭敬敬地看着严冬山,这让严冬山对他有些好
感。

  可是,现在情况已经有变化了,王新语这样的姿态,要是放在前几天,严冬
山会很喜欢,但是现在严冬山是有保留的喜欢,因为眼前的这个王新语是和彭登
科住在一起的人,而且听说两个人关系还不错。严冬山怀疑王新语的举动是假装
做出来的,他不会让王新语马上去延安,他还要观察几天。要找出一个真正的王
新语。

  严冬山在与王新语深入谈话后,告诉王新语,这一批你不能前去延安,要等
下一批。王新语是一个胆小的人、怯懦的人,但在关于自己的利益问题上,他却
不是一个愚笨之人,他已经从严冬山的话里听出了大致意思,所以他把失望埋在
了心里,没有表露出来,依旧谦卑地表示听从严科长的安排。

  王新语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严冬山办公室的,一路上脚底发飘,头也有点
晕,好像自己没有了重量,要被大风吹走一样。他回想着与严科长的谈话细节,
努力找出有利于自己和不利于自己的蛛丝马迹。他认为自己今天做得很好,也认
为自己对严冬山看得很准,他就是喜欢谦虚的人。严肃的人都喜欢谦虚的人。他
认为严冬山是欣赏、信任他王新语的。但是奇怪马上就来了,既然这样信任,却
不让他走,这又是为什么呢?聪明的王新语很快猜到了,肯定是因为彭登科的原
因,还有就是吕理节,毕竟这些日子他们都是住在一起的,而且来往密切,这些
都是被怀疑的因素呀!王新语想明白了,懊悔自己命运不好,怎么就跟这个特务
住在一起了呢,还有那个惹是生非的彭登科,真是倒霉到家了!王新语又宿命地
想到了自己来西安前在太原的经历,于是长叹一声。

  王新语郁闷地回到住地,刚进院,正好碰到彭登科,所以心里更加堵得慌。
彭登科已经从王新语灰暗的目光里,得知了他的命运,知道这一批肯定没有他。
于是,特别同情王新语,把他拉到一边,把今晚的行动秘密告诉了王新语。王新
语吃了一惊,不敢相信是真的。彭登科小声地告诉他,已经想明白了,你走不了,
我也走不了,走不了的原因都是因为吕理节,所以我们肯定还要在这里接受调查,
李满屯该没多大问题,而我们俩恐怕去不了延安啦。随后彭登科又告诉王新语,
现在去延安的方法有很多种,不是只有通过办事处走这一条路,还有好多学生是
自己去的,我们光明正大,我们又不是特务,到了延安再接受政审是一样的,干
什么要在这里受那个严冬山的气?

admin 发表于 2022-7-24 12:04:45

第15节:西安激情(15)

  王新语听彭登科如此一讲,真被说动了心,觉得有道理,但傍晚时,王新语
暗地找到彭登科,说还是等一等。彭登科见他要打退堂鼓,非常气愤,一把揪住
他的脖领子,你已经知道我的行动了,你必须要跟我走。王新语没想到彭登科会
这样粗野,吓得不轻,他知道彭登科什么事都会做出来,他都敢跟严冬山较劲,
那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当天晚上十二点,大土炕上的人酣然入睡,尤其李满屯鼾声阵阵,像打雷一
样。彭登科强拉着王新语,轻手轻脚地坐起来。两个人下了地,拿好东西,悄无
声息地来到院内。月光下的王新语又迟疑起来,站住不动了。原来他恍然大悟,
严冬山没让自己这批走,说不定是考验自己呢,我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呀,犯不着
跟彭登科这个多事的人去冒险呀。于是,王新语转身就要回去,彭登科又是一把
揪住他的衣领子,说道,来不及了,你已经跟我出来了,你要是不走,我现在就
大喊,把所有人都喊起来,让你那个严科长看一看。王新语无奈,委屈地说,好
了,你就别闹了,我走还不行吗?二人朝院外走去。这时屋内的李满屯,睁着双
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屋门。

  就在这天晚上,倪裴陪着同屋的一个闹肚子的女生出来解手,发现了彭登科
和王新语。起初倪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把女生送回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越
琢磨越不放心,于是胆小的倪裴硬是一个人在深夜里来到彭登科所住的旅店,这
才发现不好了,彭登科和王新语真的跑了。倪裴吓得哭了起来,和李满屯立刻去
找许大姐,跑到办事处门口,才想起来许大姐去开会了,于是去找严冬山。

  满脸泪水的倪裴一把拉住严科长的胳膊,说要是抓住彭登科和王新语,千万
别处罚他们,他们不是坏人,他们一定是等不及了才走的。李满屯蹲在地上,拍
着自己的大脑袋,懊悔自己睡觉太死了,真是没听见呀,要不肯定会拦住他们的。
严冬山叮嘱他们两个人,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找人要紧。随后让倪裴和李满屯先
回去睡觉,不要声张,并且表扬了他们的警惕性。

  许大姐是在转天上午九点多钟的时候才开会回来的,她下了吉普车,三步并
作两步地径直奔进了院子。她已经接到办事处的电话,知道了彭登科和王新语突
然“逃走”的事情。

  许大姐先来到严冬山办公室,面色平静地询问情况。严冬山疲倦地摇了摇头,
说七八个人附近全都搜遍了,没有找到。说完,点上一根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逃兵!许大姐没有直接反驳严冬山,而是巧妙地先把这件事定位,认为他们一
定是等不及了,自己才冒失地去延安了。严冬山没有说话,不满地大声咳嗽着,
显然他对许坤善的说法不同意,逃兵就是逃兵,扯不上什么冒失。

  许大姐知道严冬山不同意她的看法,于是告诉他陕西省委方面的新指示。许
大姐说,昨天的会议,主要就是研究学生的问题,现在去延安的学生,已经分成
了两部分,有通过我们办事处安排去的,也有自发去的,而且越来越多,学生们
憧憬延安,这是一件好事情呀。许大姐又讲了现在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她说就在
这次省委会上获悉,国民党方面对去延安的学生大加刁难,在西北地区通往延安
的几条路上,已经发生了多起不和谐的事情,有的学生竟然被国民党特务暗施黑
手,至今生死未卜。所以省委要求办事处的同志,一定要做好安置工作,要保证
每一个前去延安学生的安全,不管是办事处安排的,还是学生们自己前往的。许
坤善最后强调说,这也是中央传达给省委方面的精神。

  严冬山不能忍受许坤善对彭登科的袒护,他面色严峻地说,我倒是希望他们
经受不住考验,主动放弃才好呢。许坤善问严冬山,到底想要说什么。严冬山说,
即使他们现在真的是去延安,他认为也是躲避政审,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们自
身存在着问题,尤其是那个彭登科,这个人出身复杂,个人问题也是不少,这样
的问题青年到了延安,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了,就会给革命
带来损失。许坤善大吃一惊,不明白严冬山为什么这样思考问题。严冬山却反过
来问,对彭登科这样的逃兵怎样看。许坤善坦然表明自己的观点,彭登科能放弃
优越的家庭生活,去延安抗日,说明他有爱国心,是个有正义感的青年,是值得
我们去关心去爱护的。

  许坤善说完,坐了下来,在一张发灰的纸上简短写了几行字,是写给延安城
工部的领导的,把办事处这边最近发生的事情,做了简短的说明,并且希望城工
部领导紧急联系有关方面,暗中多加保护自发来延安的学生。她写完后,交给一
个工作人员,立即通过电台,发报到延安。

  严冬山没说话,走出了办公室。

admin 发表于 2022-7-24 12:19:03

第16节:遭遇匪险(1)

  第二章遭遇匪险

  1

  你的影子就是你的命运。脚上已经起泡的王新语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他的
影子就是彭登科,正在左右着他的命运。似乎所有的一切早就安排好了,彭登科
在替倪裴去寄信的时候,在邮电所买了一张地图,如今派上了大用场。彭登科手
拿地图,带着王新语,走在荒山野岭中。他告诉王新语,延安就在前面,只要翻
过了这座小山,前面就是一马平川了。王新语知道这是彭登科在安慰他,他没有
力量去纠正,只是点点头,无力地走着。

  已是黄昏时分。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些草虫的叫声,时高时低,王新语
又走不动了,叫嚷着坐下来休息。彭登科闲不住,四处溜达,他发现前面有一个
腰上别着镰刀的老农,于是跑了过去。

  彭登科与老人聊天,既问了路,也得到了很多信息。这一带有一个大土匪叫
贺老七,手下有上百人,兵强马壮,抢钱劫人,勒索赎金。土匪如此嚣张,但没
人管。这里的潘县长是一个手拿大耙子,只想着搂钱的贪财奴,眼下只顾和山西
人合伙开银号,忙得没时间抓土匪。老农建议学生娃走大道去县城,虽说小道近,
但是不安全,有可能遭遇土匪。

  彭登科谢了老人家,把情况讲给了王新语。王新语也是建议走大路。但是彭
登科毫不在意,我们是穷学生,土匪拦我们有何用,再说马上就天黑了,要是走
大道的话,恐怕得夜里才能到县城,那样会更危险。王新语拗不过彭登科,只好
遵从。

  这时天色已然渐暗,刮起了山风。有马蹄声由远渐近传来,说话间,声音已
经到了眼前。彭登科一扭脸,只见小路拐角处,有四五个服装杂乱、手里提着长
枪和短枪的人马突然出现,就像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看这些人的装束和长
相,彭登科当即意识到,这一定是刚才老农说的土匪。很快土匪就把他们两个人
围在了中间,用枪指着他们的脑袋。随后彭登科和王新语被土匪蒙上头罩,绑在
马上,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哗啦啦”地拉着枪栓给带走了,押进了土匪的山
寨。

  叫贺老七的土匪头子,带领众多小匪,盘踞在一处山坳里,非常僻静,而且
道路岔口多,一般人进来,就像走进了迷魂阵一样。这个土匪山寨已经营十多年
了,彭登科被蒙着眼睛绑进来,院内的哭喊声清晰可闻。

  两个人被关押在一间阴暗的小屋里。门外有一个小匪持枪站岗,还有不断游
动执勤的小匪。小屋内不仅有老鼠四处乱窜,还有许多说不出来名字的小虫子在
爬,再加上屋顶悬着的蜘蛛网,显得更加阴森吓人。王新语特别紧张,缩在角落
里,一句话都不敢说。彭登科也很紧张,但故作平静。彭登科心里清楚,他要是
再紧张,王新语就更害怕了。

  第二天上午,天已大亮了,还是没人理他俩。王新语和彭登科哪里知道,土
匪头子贺老七这天很是忙乱,上午刚送走来纳降的日本人,随后又见了国军派来
的人。在虚与委蛇地支走两拨人之后,坐在大堂上,和自己的心腹范大头商量下
一步如何行事。贺老七秃头,但说话语调极为低沉,长着一个带钩的嘴巴,就像
秃鹫一样。他是一个非常阴险狡诈的土匪。没有答应与日本人联合,也没有答应
归附国军,他依仗着这块山口窄、山腹宽、易守难攻的好地形,与各方周旋,从
而牟取最大利益。

  直到快中午了,贺老七才想起还有两个学生“肉票”呢,于是命令手下把两
个学生娃带过来。贺老七摸着光头,阴阳怪气地说,山寨多年没见喝墨水的人了,
真是稀罕呀。彭登科奓着胆子,对贺老七讲道理,那样子就仿佛在台上演讲。我
们就是学生,没有任何财物,肚子里还真是只有墨水。贺老七的心腹范大头,第
一次见到“肉票”如此胆大,于是威吓地拍着腰间的双枪,喝令彭登科老实点,
吓唬说给你紧过皮肉,你那嘴皮子就没那么利落了。土匪头子贺老七似乎对彭登
科的勇敢很是赞赏,嘿嘿一笑,好呀,这学生娃子见过世面呀。

admin 发表于 2022-7-24 12:19:22

第17节:遭遇匪险(2)

  这时,两个小匪把彭登科小皮箱里的物品,像是摆摊一样,全都摆在贺老七
眼前。贺老七翻看着,很好奇。他对彭登科语调悠长地说,不是一般家境呀。彭
登科解释说他们俩是学生,没有钱。范大头冷笑一声,很有哲理地说,凡是到这
里来的人,都说没钱,可最后……呵呵,又都有钱了,为啥,命比钱重要。彭登
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跟土匪讲理,我们是抗日学生,是去打日本鬼子的,现在国
家危亡,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要团结起来一起抗日,你必须放了我们。贺老
七对滔滔不绝的彭登科没了兴趣,转过脸看着王新语说,你这个娃子为啥不说话?
王新语指着彭登科,声音颤抖地说,我们都是抗日的,放了我们吧。

  一群土匪嘲笑他们,胆小的学生娃,连枪都没摸过,还打日本人,你们喊喊
口号还行,要是看见死人,说不准就会尿了裤子。范大头告诉他们,三天时间,
把赎金交上来,要不,要你们的命!

  彭登科起初还想据理力争,但最后放弃了,他知道跟土匪是讲不了道理的,
要是能讲道理,他们也就不当土匪了。贺老七说今天都是好事哩,要给弟兄们庆
祝一下。于是,小匪们准备杀羊备酒,范大头特意让小匪们在大厅里宰杀,目的
就是吓唬两个学生娃。小匪当众将山羊头铡下,鲜血迸溅,场面恐怖。范大头让
他们回去赶快给家里写信,不写信,交不上赎金,将和这头死羊一样下场。

  彭登科和王新语被重新押回牢房,并给他们拿来纸和笔墨,让他们给家里写
信要钱。夜幕降临,从远处传来土匪喝酒猜拳声。彭登科站起来,走到王新语身
边,坐下来。王新语低头抱腿坐着,不理彭登科。

  彭登科歉意地说,是我牵连了你。王新语还是低头不语,但是肚子却“咕噜
噜”的一声接一声。彭登科安慰他再忍一会儿,明天他们要是再不给咱饭吃,我
就把这破茅屋给踢翻了,点着了火。王新语用力踢脚下的破草席,赌气地说都到
这时候了,你还胡闹,不是因为你,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到延安了。彭登科有些理
屈,所以耐着性子说,明天我就向土匪声明,把你放走,我留下来做人质,不管
发生什么事,就是杀头,也由我一人承担。王新语见彭登科这样说,气消了一些,
嘴里嘟囔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真是倒霉到家了,被你逼上梁山了。

  彭登科没再说什么,站起来,眺望渐渐黑暗下来的天空,恍若隔世一般。从
充满激情的阳光一样的西安办事处,到忽然陷在了这样一个前途黑暗的土匪巢穴
里,反差太大了。先前在土匪头子贺老七面前的勇敢,有许多成分是一种青春的
激昂,现在再想起来,彭登科也有几分担忧,万一土匪们起了杀心,自己死了也
就罢了,不该把人家王新语也给捎带着来。这样一想,彭登科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确就像苏贞平时说他的那样,做事太不计后果了。他也想控制自己,
尽量循规蹈矩,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就总会把事前想好的谨慎忘得一干二净,似
乎身下总有一团火,总是禁不住燃烧。

  彭登科看了看缩在角落里、正背对着自己的王新语说,我俩说会儿话吧。王
新语懒懒地没有起来,身子动也没动。彭登科干脆坐在他身后,把他身子给扳了
过来,王新语有气无力地倚在土墙上,歪着脑袋。彭登科说,我们互相讲一讲自
己的身世吧,相处这么久了,也算一个了解。王新语慵懒地说你讲吧。彭登科讲
了起来。与其说是讲给王新语,还不如说是在回忆那个令他充满了压抑的家。

  2

  彭登科出生在北平一个奇异的家庭里。只是那个庞大的宅院,就足以说上一
会儿。那是一个七进通连的大宅门。一进为大门影壁院,顺影壁走,过两扇屏门,
为二进大厅房院;进大厅房,再过闪屏,为三进院;过三进院,为四进大罩栅;
走过罩栅再穿扇屏,为五进院;此后穿一门,为六进院;再穿一堂,为七进上房
院。所有院子里,上房一律为“前廊后厦”大两卷式,东西厢房为“铳头式”,
另外还有花厅戏楼,走廊堂庑,亭台阁榭。小时候,彭登科听爷爷高傲而又孤独
地讲,这里有大小房屋六十八间。如此精确的房间数,可能只有爷爷知道。后来
他才明白,父亲也知道,甚至比爷爷知道得还要详细。

admin 发表于 2022-7-24 12:19:43

第18节:遭遇匪险(3)

  小时候,孤独的彭登科最喜欢看影壁墙,因为影壁墙上刻着各种花草,在有
阳光的时候,是非常漂亮好看的。但一到晚上,影壁墙上的花草图案都隐蔽在了
黑暗中,在幽暗灯光的映照下,看上去仿佛是一个暗道机关,这样一来,仿佛更
加充满了想象。许多时候,年幼的彭登科总想着自己能从影壁墙穿过去,走进另
外一个世界中。

  青年彭登科,其实是一个内心和行动有着巨大差异的人。他漂亮英俊,身材
峻拔刚健,侃侃而谈,同时还豪放浪漫、激情四溢,但是他的内心,却是压抑和
苦闷的,是充满着屈辱甚至是茫然无助的,是不知奔向何方的一个蝌蚪,不知怎
样才能将自己完成蜕变,变成一只漂亮的能吃虫子的威武青蛙。谁也不知道彭登
科是这样的一种性格——火与冰、亮与暗、蓬勃与暮气完全糅杂在一起的性格。
就连苏贞也不知道,还没有一个人真正的走进他的内心里,所以谁也想不到这一
切竟然附着在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美男子的身上。彭登科大少爷就是这样一个奇
特性格的组合体。

  造成彭登科如此性格的原因,其实他本人也清楚,彭老太爷,也就是彭登科
的爷爷,是促成彭登科如此性格的人。

  两年半前,当彭登科确切知道自己的爷爷是清末出宫的大太监时,他已经从
天津的名门望族子弟聚集的耀华中学回到北平的彭府大院了,并且以优异的成绩,
顺利通过了辅仁大学的招生考试,正式成为西语系的大学生,开始新的大学生活。
但是,爷爷的身世,令彭登科无比惊讶!

  爷爷在彭登科的印象中,永远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这与他所看到的出宫太
监的形象大相径庭。那些出宫的太监们,走路弯着腰,脸膛焦黄灰暗,没有一点
血色,目光黯淡没有光亮,有的只是阴冷的猜疑和窥探。但自己的爷爷可不是这
样子。爷爷身材高大,宽脸,大眼睛,脸上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情。尽管爷爷
说话也是尖着嗓音,也是留着长长的弯卷的黄指甲,但尖嗓子、长指甲就能说明
他是太监吗?所以最初,彭登科不知道自己的爷爷早年曾是清宫赫赫有名的大太
监。彭登科在去天津上中学前,他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爷爷在一起的。

  爷爷的大屋子,是幼时彭登科经常光顾的地方,那里似乎永远是黑夜或是黄
昏。窗户外面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树冠仿佛一把遮挡太阳的大伞,因此即使屋
外阳光灿烂,屋里也是幽暗无比。要是没有阳光的时候,那就更加黑暗了,再加
上烟色的厚厚的窗帷几乎就把巨大的木床完全包裹住了,所以爷爷的屋子里永远
是安静的、低暗的,和彭府大院的喧闹相比,完全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爷爷
喜欢让孙子彭登科坐在他的宽大的木床边上,服侍他抽大烟,陪他说话。尽管彭
家是七进七出的大宅院,有的是用人,但是大宅院里说话一言九鼎的爷爷,就是
喜欢让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子服侍他。彭登科从小点烟泡、通烟枪,做得轻车熟路,
就是闭着眼睛做这些,都不会有丝毫的差错,所以爷爷对他特别满意。因此爷爷
对他也有着一种特别的关注,让他去读书,做一个有抱负的人。但彭登科不明白,
爷爷对他这样好,为什么却突然把他送到天津去读中学,而不是留在北平。而父
亲为什么又在十年前突然把幼小的弟弟彭禄达送到日本去读书,而且一去不归,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他搞不清楚这些,也不敢去问。因为在彭家大院,从老太爷
那里就有一个规矩,不许任何人打听别人的事情,这个规矩适用大院里的所有人。

  彭登科不相信爷爷是太监,但他最先听到有人咒骂爷爷是太监而且还用了恶
毒的语言,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彭祖康。这就让彭登科更加百思不
得其解。假如爷爷是太监,那么父亲就不是爷爷的儿子,那自己还是父亲彭祖康
的儿子吗?还有那个弟弟彭禄达?如此简单的一个逻辑问题,竟然缠绕年幼的彭
登科许多年,甚至一直到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彭家大院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身份
……

admin 发表于 2022-7-24 12:19:59

 第19节:遭遇匪险(4)

  王新语惊讶于彭登科复杂的身世,相对于彭登科,他的经历很简单了。

  王新语的父亲在一家书店做店员,母亲在家照顾弟弟妹妹,同时做一些挣钱
的家务活。王新语妹妹出生后,家里实在没钱,他就中途退了学。可他还想继续
上学,父亲也觉得只有上学,孩子将来才能有出息,于是就四处为王新语借钱,
最后总算凑足了学费。当时,为了供王新语上学,他的弟弟妹妹每天只能吃上一
顿饭,晚上饿得睡不着,王新语受不了,他把学费跟学校要了回来,当然人也就
回了家。为这,父亲还狠狠地打了他。王新语告诉父亲,不上学他照样可以有出
息。于是,王新语就到书店帮助父亲看店,店里的书,他几乎全看遍了。他最喜
欢看俄国作家果戈里的小说。觉得他和果戈里有许多相通的地方。果戈里在彼得
堡当过小公务员,薪俸微薄,生活拮据,这使他亲身体验了小人物的悲哀。所以
王新语特别喜欢他的《死魂灵》,还有《塔拉斯? 布尔巴》,果戈里塑造了哥萨
克英雄布尔巴的形象,歌颂了民族解放斗争和人民爱国主义精神。后来日本鬼子
侵华,王新语觉得不能再局限于个人的小世界里,一定要走出来,要写出一部震
撼人心的大剧作,要成为像果戈里、郭沫若那样的大剧作家,用手中的笔来唤起
更多的人抗日。

  在那个漆黑的夜里,两个落难的并充满生命危险的青年人,由于知晓了对方
的身世,对对方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从而心灵走近了一些。这样的“走近”,也
抵御了恐怖和惧怕。

  已经是后半夜了,彭登科毫无困意,他对王新语讲着自己的理想,将来他要
让每个人都过上阳光明媚的生活,他还要和心爱的人苏贞一起,带着孩子,游遍
祖国的山川大河。王新语没有这样的兴致,说不准明天就命丧土匪窝了,别在这
里幻想了。彭登科批评王新语,你还搞艺术呢?怎么就会知道破坏别人的美好情
绪。王新语说这是土匪窝子。彭登科说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延安还在等着我们
呢。

  黑暗土屋中,一时间安静下来,两个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老鼠四
处乱跑的“吱吱”叫声。王新语见彭登科突然不说话了,有点发慌,许多时候就
是这样,彭登科兴奋时,他倒不害怕,只要彭登科静下来,王新语就会感到没有
了主心骨,于是悄声问他怎么不说话了?彭登科说在想办法。王新语说你已经想
了一天了,办法到底想出来没有?王新语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响起枪声,接着就
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他们两个人急忙站在小窗前,朝外观看。只见在火把的光亮
中,小匪们在朝外面追,并且大喊着,别让“肉票”跑了,快追。紧接着,枪声
更响了。

  王新语紧张地猜测着那个逃跑的人能否逃出去,彭登科摇摇头说凶多吉少,
跟土匪打交道,不能莽撞,一定要智取。随后,彭登科讲起他们在路上遇见那个
老农说的事。但王新语对那个潘县长和人合伙开银号的事不以为然,认为毫无价
值。彭登科笑起来,把自己想到的办法,附在王新语耳边讲了。王新语听完,不
相信能成功。彭登科说反正不能等死,明天你就听我的话,看我的眼色,我暗示
给你什么,你就顺着我的话说什么。

  这时,外面的嘈杂声又起。彭登科站在小窗前,王新语也挤过来。他们看见
在远处火把光亮中,人被拖了回来,捆在一个木桩上。

  王新语说,逃跑的人被抓回来了。彭登科说,是呀,我们来时被蒙着眼,可
我还是能感觉出来,这里的路不好走,当地人都逃不走,我们外乡人更难,所以
我们不能来硬的,要动脑子。于是,彭登科开始让王新语给他讲太原一带银号的
事情。平日爱看书的王新语,讲起来头头是道,彭登科仔细记在心里。

  3

  第二天早上,贺老七端坐大堂,开始审问这两个可能大有油水的学生娃。见
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学生娃,竟然没有写信,拿去的纸张上没有点滴墨迹。贺老七
非常气愤。彭登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告诉贺老七,他们不是学生,他们昨天说了
谎话。贺老七暴怒,在这方圆几百里,还没有人敢戏耍贺七爷,就连日本人和国
军也是礼让三分的,这两个毛小子是吃了豹子胆呀!

admin 发表于 2022-7-24 12:20:14

第20节:遭遇匪险(5)

  一个小匪走过来,扬起牛皮鞭子,狠抽了彭登科,彭登科的衣服当即就破了,
而且流出血来。一旁的王新语吓得脸色惨白,浑身不住地哆嗦。范大头喝问他们
到底是啥人,不讲真话,马上拉出去枪毙。

  彭登科连忙摆手,示意有话要讲。王新语看着彭登科,替他揪心,当然也为
自己揪心,昨晚彭登科跟他讲的计谋,不知能否骗过土匪。要是骗不过去,把土
匪激怒了,他们俩必死无疑。彭登科开始讲起来,说他刚从英国回来,在太原的
盛昌源银号谋差,随口讲了一堆的外国话。在小匪监视下,彭登科凑到贺老七的
身边,小声介绍王新语是银号大掌柜的二少爷,他是陪同二少爷去县城找潘县长
的,是代大掌柜打前站,商议在县城建分号之事。彭登科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讲
二少爷是外宅所生,大掌柜为了向潘县长表示心诚,表示分号之事不成,二少爷
不回去。彭登科低声哀叹,外宅所生的少爷,命都不好呀。

  潘县长与山西人合伙开银号之事,贺老七倒是真的听说过,因为这件事已经
在这个偏僻的小县里尽人皆知,但这件事情的具体内幕,贺老七就不太清楚了。
尽管县城里也有贺老七的眼线,但现在的最新情况,他不知道。贺老七猜想这个
会讲外国话的学生娃,有可能讲的是真话,但还想再测试一下。于是,贺老七嘿
嘿一笑,你小子跟我说书哩。彭登科连喊冤枉。贺老七又叫过来王新语,问他是
否真是山西人。王新语赶紧答话,于是太原话说得更浓了。

  这时,范大头又问他们这一路是咋来的。彭登科叹了一口气,讲了过程,说
是路上遭了一次劫,与随从都失去了联系,在此落难,所以才假扮抗日学生,没
想到还是被识破。贺老七干笑了一声,突然变脸,一挥手,对手下的人喝道,把
这两个小子拉出去,砍了。

  王新语大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儿。这时,几个小匪已将彭登科捆住,七手
八脚朝外推。彭登科大喊起来。王新语吓得身子朝下蹲,两个小匪死命朝上提。
彭登科大喊道,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杀了我们,你们可拿不到一分钱!

  恰在这时,一个小匪跑进来,在范大头耳边低语了几句,范大头当即脸上笑
开了花,随即附在贺老七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还做了一个“八”的手势。贺
老七站起来,得意洋洋地说,走,看看去。范大头随即命令小匪,先把两个学生
娃子押走。

  来到贺老七山寨的是在山西境内抗日的八路军独立团的李政委,还有身体粗
壮、智勇双全的独立团的纪排长。李政委是教书先生的打扮,纪排长则是一身短
打扮。

  纪排长和李政委,经过排子枪的欢迎,神态安然地走进大堂内。贺老七假意
寒暄一番,随后故意呵斥范大头,放啥子枪呀?二位可是贵客呀。这样拙劣的做
戏,范大头早已轻车熟路,配合默契。

  李政委文质彬彬,长相不像军人,但气质透着果敢和英武。他对贺老七讲,
枪声如鞭炮呀,历来都是客随主便,我倒是爱听。贺老七尴尬地摆摆手,随后嘱
咐范大头快点给客人上茶,并不时地用余光看着李政委,试探地问二位这次上山,
是游山呢,还是玩水呢?李政委表明八路军办事,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兜圈子,
讲明此次来此,是奉中共陕西省委的指示,与贺大当家的商谈抗日之事。贺老七
听了,不住哀叹,日本人做事过了头,不过人家兵马强壮,不服气又能咋样。李
政委说,日本人再厉害,贺大当家的不是也把他们的说客给赶下了山吗?贺老七
非常惊讶,没想到八路军的消息如此灵通。李政委继续阐述八路军的观点,只要
是抗日,八路军都愿意和他成为朋友。李政委希望贺大当家的能以民族利益为重,
把枪口对准日本鬼子,和八路军一起抗日。

  李政委见贺老七不言语,面露疑色,怕他误会,于是进一步解释道,八路军
可不是来收编的,只是联合抗日。贺老七沉吟片刻,又问李长官所属的八路军,
番号是啥?李政委告诉他是独立团。贺老七怔了一下,并且下意识地说出来一个
名字“郑大龙”。李政委问他何意,是不是想让我们郑团长出面。贺老七连忙摆
手:“那可不敢当呀。”李政委又问他是否认识郑团长。贺老七打着哈哈说,只
是久闻大名呀。接着,突转话题,说是没想到,独立团已经驻扎在此地了。
页: 1 [2] 3 4 5 6 7 8
查看完整版本: 延安爱情 - 武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