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爱情 - 武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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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来了抗日大英雄(3)

　　彭登科笑起来：“我是机智地利用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关老师，我不是光有
勇，还有谋呢！”于是，彭登科告诉关文波，他从土匪手中抢走的国民党旗子，
后来帮了他很大的忙，在通过关卡时，都靠了它……

　　关文波笑起来，说他鬼点子就是多，但以后不能乱用这些鬼点子，说不定就
因为聪明，才反被聪明所误的。

　　2

　　王新语与彭登科接触，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彭登科能感觉出来，但他并
不在意，认为王新语就是谨慎的人，非常理解。对王新语还是友好，心里总是惦
记他。隔上一段时间，就会去看望他，跟他聊聊天。

　　那天是个周末的晚上，彭登科到杨家岭山坡下的广场看苏联电影《夏伯阳》。
苏联塔斯社在延安有一个联络组，每半年的时间，就会有一架小飞机飞到延安，
给联络组送些生活给养，同时还会带来一些影片，上一次放映《列宁在十月》，
彭登科因为在李家堡，没有看到，这一次，当然不会放弃，刚到傍晚，他就和同
学早早地来了。

　　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彭登科四处转悠，想找一个最佳角度。没想到，
正好见到王新语，两个人就坐在了一起。好长时间没见，彭登科想和王新语好好
聊一会儿，但是人多，说不上话，再加上大家心思都放在电影上，全都集中精神
盯着前面。

　　天黑了，发电机像是打炮一样，“轰隆隆”地发动起来，“夏伯阳”挥舞着
战刀在延安的夜空冲锋陷阵。就在节骨眼上，片子断了，放映员开始接片子，大
家等待时，有的拉歌儿，有的说话。

　　彭登科问王新语，伟大作品写得怎么样了。王新语说这不是着急的事情，艺
术创作是有规律性的。彭登科责备王新语放弃下乡的机会，他说在乡下有许多感
人的事。彭登科讲起工作队在李家堡的事，还有小王的英勇牺牲。彭登科含着眼
泪，但是再看王新语，尽管王新语嘴上说着感人，但并没有发自心里的感动，只
是感兴趣地问起许大姐和关文波的婚姻，问彭登科对这件事怎么看。彭登科不想
跟王新语争吵关于英雄和关于感动的话题，只是内心非常感慨。但他也原谅王新
语的麻木，毕竟王新语没有亲身感受。对于王新语说起许大姐与关文波婚姻，他
也是颇有同感，觉得不可思议：许大姐是一个热心的好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但
是她和关文波是夫妻，觉得不般配。但彭登科有自己的看法，认为仅从外表上看，
他们是不般配，但更应该看他们的感情。彭登科认为许大姐和关老师感情很深，
他们之间肯定有着大家不知道的动人故事。王新语说，有人的爱情跟许大姐关文
波正好相反，外表看着般配，其实内心不合适。彭登科非常敏感，问王新语，是
不是说他和苏贞。王新语立刻慌张起来，赶忙表态，绝对没有这样想。彭登科正
好借这个机会，挑开天窗说亮话，问王新语对苏贞是不是有想法。王新语红涨着
脸，闪烁其词，嗫嚅道，我们是在说许大姐和关老师。彭登科在黑暗中，直视王
新语，他再次声明，他永远爱苏贞，劝王新语不要对苏贞有任何想法。王新语没
想到彭登科会如此表白，非常尴尬，正好这时片子接好了，电影又接着放，于是
王新语悄悄地坐到了别处去。王新语的心跳得厉害，好像做了一件见不得阳光的
事情。他偷眼瞅着不远处的彭登科，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苏贞从乡下回到延安后，上级安排她到马列学院去学习。苏贞在等待中，来
到医院，看望倪裴，也是向倪裴告别。见倪裴正在洗纱布，于是挽起袖子，帮助
她一块洗。

　　倪裴得知苏贞新的去向，早在意料之中，并且预测苏贞将来一定会是大干部。
苏贞不让倪裴瞎说。其实倪裴说得在理。马列学院是培养中共高级干部的前奏曲，
一般马列学院毕业后，都是中级干部，之后再到中央党校学习，又将会有新的进
步，也就是说，职位肯定再有提高。

　　苏贞和倪裴说着话，晾着纱布，也说起许大姐和关老师的婚姻。倪裴非常感
慨，没有想到，许大姐的伴侣会是关老师，她一直认为应该是一个威武的军人。
苏贞也说了自己心中的师母形象，应该是一个教书人，不应该是许大姐。当然，
两个人这样讲，不是说许大姐不好，就是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如此反差的人竟然是
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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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节：来了抗日大英雄(4)

　　倪裴遥望着远方，说她不懂爱情和婚姻，一切都看不懂。苏贞问倪裴此话怎
讲。倪裴说她没有爱情。苏贞一下子来了兴趣，不相信倪裴从来没有和男生接触
过。倪裴告诉苏贞，要说没有，也不完全。苏贞一下子跳起来，用手拧她的脸蛋，
小倪子呀，你一直说你没有爱情，原来你是瞒我的，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倪裴终
于第一次跟苏贞说起她的爱情。原来，倪裴的父母给她包办过婚姻，那个男人，
人倒老实，是跑买卖的生意人，不爱说话，是个闷篓子，说出的话，也都是生意
上的事情。他们只见过一面，倪裴不满意，可家里逼迫她结婚，那个男的也不断
找她，说以后她会知道他是一个什么人，不会让她失望的。倪裴不信，于是就在
一个漆黑的夜晚，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跑出来了。

　　苏贞没想到小小的倪裴，还有这样的经历，颇多感慨。苏贞问她到底想要找
一个什么样的人。倪裴说必须是革命者，男人不革命，那就不叫男人。苏贞没想
到，原来倪裴还是一个追求革命和浪漫相结合的姑娘。倪裴又问起苏贞和彭登科
怎么样了。苏贞明确表态，他们两个人已经分手了。倪裴说什么都不信。苏贞最
后千真万确告诉倪裴，真的分手了。倪裴一脸的怅然。苏贞向倪裴讲了工作队小
王的牺牲，在李家堡的艰苦的生活，还有和农民的感情。倪裴像听天书一样。

　　苏贞长出了一口大气，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谈爱情真是太奢侈
了，不应该，应该等到革命胜利以后。”

　　倪裴有不同的看法，认为这是两回事。她说她现在是没有爱情，要是有的话，
一定会去爱的。倪裴的理想就是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一起去干革命。

　　3

　　山西前线的战斗异常激烈，伤病员越来越多。重伤员更多，延安的所有医院，
住满了从战场上下来的伤病员，中央医院也住进不少，前些日子新搭的砖窑和土
窑里都是伤员。空气中飘浮着血腥的气味。医护人员一片忙碌，都小跑着走路，
许多人好多天都没有合眼了。

　　有的伤员根本不能自理，完全靠护士照顾，倪裴累得脸色煞白，本来小脸就
不大，现在看上去显得更小了。在倪裴护理的伤员中，有一位特殊的人物，他就
是在八路军中赫赫有名的独立团郑大龙团长。郑团长是在一次激烈残酷的战斗中
负伤的。那场战斗，是八路军和晋绥军联合作战，共同抗御日军板垣师团的一个
旅。晋绥军并没有按照最初部署在侧翼组织有效的协防，导致日军轻而易举推进
到独立团的侧翼，使独立团两面受敌，独立团伤亡很大，郑大龙团长右胳膊被击
中，子弹打得深，留在了里边。由于没有及时医治，发了炎，再不做手术取出子
弹，整条胳膊都要被锯掉。郑大龙是在上级领导的严厉命令下，才从前线撤下来，
来到延安做手术。

　　倪裴批评郑团长不注意休息。郑团长倒是听从倪裴护士的安排，但倪裴前脚
走，他后脚接着干自己的事情。郑大龙不拿自己当病人，还像在前线一样，四处
查看，什么都要管一管。倪裴见郑团长四处乱走，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急得都
要哭了。郑大龙面露难色地说，倪护士呀，这点伤要是躺在床上整天让人侍候，
那不是成了地主资产阶级了吗？倪裴可不管那些，只要见到郑团长没有躺在病床
上，她就推着郑团长，硬是把郑大龙推回自己的病房里。

　　抗日英雄们来到延安治伤，在延安激起了很大的波澜，尤其是在各学校的青
年学生们中间，引起很大的震动，许多学生带着慰问品，来医院看望崇拜已久的
抗日英雄。这天，苏贞定好和同学来中央医院看望英雄，因为去马列学院前做一
些准备，没有和同学赶在一起，她以为自己来晚了，所以搭一辆送粮食的马车赶
来。来到医院时，发现大家还没有来，自己反而提前了。医院里静悄悄的，她猜
想大概伤员们还在睡午觉。

　　苏贞本想去找倪裴，又怕影响她工作，所以一边犹豫着，一边四处溜达。只
见在一个角落里，用树杈架起绳子，上面挂着许多晾晒的纱布和被单子，她隐约
看见，在纱布后面，好像有人影在晃动，不知在干什么，她好奇地走过去。苏贞
见到一个身体粗壮、面庞黧黑、威风凛凛的八路军，正在用没有受伤的右手举着
石礅子，那只绑着灰布的有伤的左臂，渗出血迹。苏贞从没有见过这样高大威武
的军人，一时愣住了。军人也猛然发现了她，与她对视着，眼睛里掠过一丝惊奇
的表情，他对着苏贞笑起来。苏贞发现军人尽管黑，但牙齿却很白，显得他非常
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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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来了抗日大英雄(5)

　　苏贞正不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倪裴喊着“郑团长”跑了过来，原来倪裴又
发现郑团长不见了，四处寻找，看见被单后面有人，就跑了过来，没想到见到苏
贞。

　　倪裴对郑团长说：“该吃药了，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郑团长操着湖南口音说：“不是坐着就是躺着，骨头累，练一练，舒服。”

　　倪裴和郑团长非常熟悉，说话毫不客气，完全把郑团长当作她的病人。苏贞
见她如此说话，在背后悄悄拉了一下倪裴的衣服。倪裴以为苏贞有话要说，扭过
脸，可是苏贞又不说了。倪裴好像想起来什么，问苏贞怎么在这里，难道跟郑大
龙团长认识？“郑大龙”三个字，对苏贞来说，早已如雷贯耳，起先她拿不准眼
前的这个郑团长，是否就是那个叫郑大龙的团长。现在听倪裴这样一说，苏贞也
就明白了，脸突然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呀，不认识。倪裴一甩小辫子，
不认识，怎么躲在这里说话呀？

　　已经见过不少世面的苏贞，竟然脸红得像是红旗一样。倪裴没见过苏贞害羞
成这个样子，于是就给郑大龙和苏贞做了介绍。郑团长望着苏贞，竟然很有礼貌
地说了一句“你好”。苏贞好像在梦里一般，赶忙懵懂回应，极为慌乱。倪裴纳
闷地看了看苏贞，一脸不解之色。

　　这时，听到了学生们的吵嚷之声，苏贞赶紧跑走了。郑大龙团长望着苏贞的
后影，眼睛都看直了，直视的目光就仿佛两根棍子。

　　学生们拿着省吃俭用下来的吃的和用的，那些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战士，现
在都特别害羞的样子，而学生们惟一的要求，就是让战士们讲打鬼子的故事。一
个四川籍的战士，首先给大家讲了一段郑团长的故事。学生们热烈地鼓起掌。苏
贞站在学生们中间，一听说是关于郑团长的故事，立即睁大了眼睛。那个四川战
士，摆起了“龙门”，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他说郑团长在这次战斗中，冲锋在前，
用一把大刀连砍十几个鬼子的脑袋，最后一声怒吼，竟把一个小鬼子吓得掉头就
跑，郑团长上去一刀，砍在鬼子的后背上，小鬼子“扑哧”一下，趴在了地上，
再也没起来。

　　四川战士口音很重，但是表情丰富，肢体动作很是形象，学生们基本上听明
白了，一起鼓掌。这时有人说，郑团长就在西边病房，于是人群哄地离开，向西
边的窑洞奔去。苏贞满脸敬慕，也兴奋地随着大家前去。可却怎么也找不到郑团
长，原来郑团长正在接受检查。医院干部出面把学生们劝了回去，因为人太多，
影响伤员休息，打乱了医院的秩序。后来，学生们都走了。

　　傍晚的时候，来延安开会的李政委也来到医院看望郑大龙。此时郑大龙刚做
完身体检查。李政委询问手术情况。郑大龙非常着急，恨不得快点取出子弹，早
日重返战场。听不见炮声、看不见小鬼子毙命，他睡不着觉。李政委劝慰老郑安
心养伤，趁着在延安的这段时间，还要完成另外一件大事。郑大龙糊涂，问啥大
事。李政委说找老婆的事呀。郑大龙听了，连连摇头，哪里顾得上，没有时间考
虑。李政委心情沉重起来，他知道老郑不找老婆的原因，是因为在心里还想着淑
青。郑大龙的妻子，叫淑青，几年前在一次惨烈的战斗中负伤，因为无法随部队
转移，隐蔽在一个村子养伤，后来被土匪抓走杀害了，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郑大龙听到老李说起淑青，顿时脸色铁青，再加上本来脸就黑，样子非常吓
人。郑大龙告诉李政委，这次他来延安手术，这才搞清了一件事，听边区保安处
的同志讲，当年杀害淑青的土匪，就是现在已经投靠了顽固派、住在秋山镇上正
在跟我们八路军“搞摩擦”的贺老七。李政委点点头，原来李政委也是这次来延
安开会才知道的这件事。上次去贺老七的土匪窝子，想起贺老七说起郑大龙团长
时的表情，心想当时纪排长要是知道那个贺老七就是杀害淑青的凶手，说不定当
时就会愤怒地拔出枪打死贺老七的。

　　郑大龙愤怒地说：“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抓住贺老七，亲手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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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来了抗日大英雄(6)

　　李政委不想话题如此沉重，就岔开话题。他对老郑说，淑青牺牲都已经三年
多了，你要是过得幸福，天上的淑青也会为你高兴的。随后，李政委又像下命令
一样说，在离开医院之前，找到婚姻目标，你都三十多岁了，不能再等了，人家
孙团长已经找了一个女学生，很漂亮，日子也过得很好呀。二团的孙团长找到女
学生一事，已经在师里传遍了，大家全都羡慕得不得了。但是郑大龙一个劲儿摇
头，说是没法儿跟人家孙团长比，人家孙团长有文化，脸还白。现在郑大龙最关
心的是想早点见到女儿小燕子。小燕子是郑大龙和淑青的女儿，郑大龙前年离开
延安城时，许坤善帮着找了一户农家照看。李政委说趁着这次养伤，好好跟女儿
小燕子多待几天。郑大龙非常激动，想象着小燕子现在长成啥样了，说不定都不
认识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许大姐也来看望，并且带来了郑大龙的女儿小燕子。郑大
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年没见，他都不敢相认了。女儿长高了，穿着花
布衣，扎着两个羊角小辫子，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个缩小了的淑青。
小燕子已不认识父亲，倚在许大姐怀里，眼睛里闪着惊恐的神情。许大姐推她上
前，去喊“爸爸”，小燕子不敢上前。郑大龙见状，感慨万端，用一只胳膊把小
燕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可能他的胡须扎疼了女儿，小燕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许大姐赶紧抱过去。

　　李政委、郑大龙和许坤善，三个人都是老相识了，他们都是当年长征过来的，
来到延安后，很少能三个人凑在一起，现在真是难得相聚呀。许坤善告诉郑大龙，
她已经把小燕子从农户那里接过来了，接到了延安保育院，条件比过去好多了。
郑大龙非常感谢许坤善。考虑到老郑需要安静疗养，许坤善抱着小燕子，说还得
把小燕子带走，等做完了手术，让你们爷儿俩再好好待几天。

　　郑大龙依依不舍地送到医院门口，看着许大姐抱着小燕子，上了马车，消失
在车轮扬起的黄土中。

　　来到保育院大门口，许大姐抱着小燕子下了车，这会儿小燕子已经不再紧张
了，自己下了地。正要进院，正好碰上路过的李满屯。李满屯问许大姐这是谁的
小孩子。许大姐告诉他这是郑团长的女儿。李满屯愣了一下，说就是那个抗日大
英雄、独立团长郑大龙吗？许大姐说对呀，郑团长负伤在医院做手术，让他们父
女俩见个面。许大姐小声对李满屯说，小燕子没有了妈，被土匪杀害了。

　　粗壮的李满屯特别爱感动，瞬即眼含泪花，他弯下身，抱起小燕子，还从口
袋里掏出红枣给小燕子吃。小燕子笑对李满屯，一点都不认生。许大姐要把小燕
子送进保育院，小燕子怎么都不肯进去。许大姐告诉小燕子，过几天再接她来。
李满屯也在一旁耐心劝说。

　　小燕子这才眼泪汪汪地松开手，跟着迎上来的保育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进
去。

　　4

　　自从苏贞宣布与彭登科分手之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不再为彭登科做什
么而揪心。虽说和彭登科见面时，依旧热烈，但苏贞心里有一个底数，那就是和
彭登科是同志的关系。而且苏贞想好了，她要让“爱情”远远地离开，彻底不想
这件事。但那天偶然见到郑大龙之后，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什么都干不下
去，她感到特别奇怪。后来，她拿起本子，在上面写起来，可是写了许多字，却
不知道自己想要写什么，只是一个感觉——乱。

　　这天，苏贞正在窑洞里整理衣物。本来说最近就要去马列学院报到，可却没
有了消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不去多想，听从上级的安排。就在这时，倪
裴来了。倪裴从早上请假出来，四处找熟人，打借条，借鸡蛋和肉。一个大篮子
已经快要背满了，苏贞这里是她的最后一站。苏贞问倪裴干什么这样慌里慌张的。
倪裴说有什么好吃的，都借给她，打借条的，到时一定还。苏贞不明白倪裴怎么
馋成了这样。倪裴急忙解释，是郑团长吃。倪裴说郑团长为了节省麻药，不用麻
药做手术。苏贞惊叫一声，那得多疼呀。倪裴脸色煞白，她说不敢想，一想起来，
浑身就哆嗦，所以才要给郑团长多补些营养。苏贞的脸上露出崇敬之情。倪裴看
着她，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她想什么了。苏贞连忙扭过头，说没想什么。苏
贞手里还有一点大枣，全给了倪裴。倪裴匆忙走了，苏贞坐屋里沉思，随后翻箱
倒柜，拿出全部积蓄，走出屋。可是倪裴已经走远了。苏贞干脆搭车来到新市场，
买了两个鸡蛋和一小块羊肉。然后，又搭车去找倪裴。见到倪裴时，已经跑了两
个多小时，满脸的汗水，再加上风吹，脸都成了花脸。她把东西放到倪裴的桌子
上，让倪裴转送给郑团长补养身体。倪裴不管转送，说你啥时变得这样害羞。苏
贞解释和郑团长不熟悉。倪裴一撇嘴，多见两次，不就熟悉了吗？说完，拉着苏
贞就走进郑大龙的病房。郑大龙正趴在病床上看作战地图。这些日子，郑大龙闲
得慌，就把作战地图拿到医院，没事就看。倪裴见到郑团长，实话实说，苏贞送
营养品来了，她不好意思自己来。郑大龙见到苏贞，粗黑的眉毛一挑，显然立刻
认出来了，顿时面红耳赤，平时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竟然不知
要说什么。恰在此时，李政委正好进来，站在大门口，这个场景全看见了，而且
几个人的对话，也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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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节：来了抗日大英雄(7)

　　李政委从倪裴那里不动声色地了解了苏贞的情况，要做红娘，郑大龙面露喜
悦之情，笑个不停。

　　第二天早上，苏贞在邹教务长那里见到了李政委。李政委与苏贞谈起学习和
生活。起先苏贞以为不去马列学院了，要去独立团，很高兴。可是，谈了一会儿，
苏贞觉得不对劲儿，这个李政委怎么谈起婚姻来了呢？见到苏贞面露疑惑，李政
委决定直面主题，不再绕弯子。传达郑大龙的爱意。苏贞面色绯红，惊讶之后，
急忙解释，她对抗日英雄郑大龙团长是尊敬和仰慕的，可是并不代表婚姻，这个
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场面顿时僵住了，三个人都愣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这时，正好
有人来找邹教务长，总算打破了僵局，苏贞趁机离开。

　　因为李政委曾经目睹苏贞在郑大龙面前的状态，心里颇有把握，他认为有知
识的女学生就是这样，害羞不好意思。

　　李政委想老郑的事情，不能再耽误了，淑青牺牲三年了，这三年来，老郑一
直走不出痛苦的心境，再耽误下去，对他精神是个刺激。李政委认为这件事，关
键在于老郑，老郑一定要站出来，表现自己的诚意。

　　李政委来到医院高兴地告诉老伙计，婚姻大事已办完了。郑大龙心有灵犀，
立刻追问情况。李政委用下战斗命令的口吻，对老郑说，从现在开始，你应该像
刚打完的这场漂亮的攻坚战一样，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拿下来！郑团长有些懵懂。
李政委告诉他，人家是姑娘，怎么能主动，就看你的攻坚战了。郑大龙脸上充满
自信的笑容。

　　送走李政委，郑大龙正要出去悄悄锻炼，大夫进来了，已经安排好了，马上
给郑大龙做手术。大夫还是不放心，让郑团长最好还是依照大夫的意见，打麻药
做手术。郑大龙不耐烦地说，还有那么多的伤员，都比我重，就按我说的快做吧。
不一会儿，倪裴进来了，上前要搀扶郑大龙。郑大龙哈哈笑起来，说小倪子呀，
我还用人扶吗？那不成了地主老财。说完，大步走出病房。倪裴在后面小跑着，
追进手术室。郑大龙躺在手术床上，从口袋里拿出提前削好的一截枣木，掖进嘴
里，紧紧地咬住，用目光示意大夫开始手术。

　　5

　　自从那天与李政委谈话之后，苏贞焦灼不安，她怕自己直爽的拒绝，李政委
转告郑团长后会给郑团长带来伤害。郑大龙团长在她心目中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
雄，如果因为自己言语不周，或是措辞不当，给抗日大英雄带来心灵伤害，那岂
不是成罪人了？苏贞埋怨自己那天说话太直了，怎么就不能婉转一点呢？苏贞想
过去看望一下，看看郑团长知道不知道这件事，要是李政委没说，那就更好，要
是说了，得和郑团长解释一下。苏贞主意已定，匆匆来到中央医院，没想到在院
子里，正碰上倪裴。倪裴坐在一个树墩上，低着头，用一个大树枝子不断地在地
上划来划去。苏贞走到她身边了，她还没有发现。苏贞感觉不对劲儿，蹲下去，
紧张地抓住她的手，发现倪裴的手冰凉，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倪裴慢慢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忽然哭了，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
她向苏贞讲了郑大龙团长没有打麻药取子弹的过程，听得苏贞浑身发紧。倪裴擦
干眼泪，告诉苏贞，感觉还在手术室里一样，眼前都是郑团长忍着疼痛的脸。倪
裴声音颤抖地说，郑团长是她见到的最勇敢的人。苏贞也是异常感动，内心里仿
佛涌动着巨大的波涛。她紧张地询问倪裴郑团长做完手术的情况。

　　倪裴带着苏贞来到一间大屋子前，苏贞又有些犹豫了，倪裴问她怎么了，苏
贞似乎也说不出来什么。两个人站在门口不远处，嘀咕了几句，最后倪裴不由分
说地拉着苏贞，轻轻地掀起帘子，朝里看了看，伤病员好像都在睡觉，鸦雀无声。
倪裴还挺纳闷，刚才屋里还有声音，怎么这会儿都睡着了。苏贞又不想进去了，
说大家都睡觉了，不打扰了。倪裴说既然你都来了，看一眼我们的抗日英雄吧。
说着走了进去，苏贞只好也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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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节：来了抗日大英雄(8)

　　郑大龙团长的病床，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是他主动要求住在这张床上，说他
的伤轻，在外面闹一点没关系。她俩悄声走到郑大龙床前，看见郑团长双目紧闭，
面色苍白。这时有个护士掀帘进来，小声拉住倪裴，说是找她有事。倪裴急忙离
开。苏贞站在床边，看见郑团长脸上的汗水，想起没有麻药，硬是在肉上动刀子
……苏贞又感动起来，掏出口袋里的白毛巾，替郑团长轻擦额头上的汗，不禁自
己也是眼含泪水。就在这时，郑大龙突然一把抓住苏贞的手，大声说道：“哭啥
呀，不打跑小鬼子，我是死不了的。”

　　苏贞吓一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郑大龙攥着她的手。郑大龙坐起来，
对着屋内躺着的伤员们高声说道，弟兄们都听好了，这个像菩萨一样的姑娘，我
一定要娶到手！此时，屋内刚才还都闭着眼的伤病员，齐刷刷坐了起来，热烈鼓
掌欢呼，大声为团长叫好。

　　倪裴已经办完了事，赶紧回来，在外面就听见屋里吵声一片，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情，几步跑进来，正好看见双手握在一起的苏贞和郑大龙，一下子愣在门
口。原来刚才一个伤员看见倪裴护士带着一个女兵过来，回去报告郑团长，并且
描绘了一番。郑大龙立刻猜出是那个抗大女学生苏贞，心想这些城里的女娃子就
喜欢浪漫，听李政委跟他说，那个娶了女学生的孙团长，逢人就说他老婆浪漫，
一起看月亮，还对着月亮给孙团长朗诵诗歌。于是郑大龙灵机一动，决定也要给
苏贞一个浪漫，他们来了个集体假装睡觉，好给苏贞一个惊喜，没想到苏贞为他
动情擦汗，这完全是搂草打兔子，可给战士们高兴坏了。可是苏贞受不了啦，在
一群士兵的笑声中，感觉自己受了奚落，扭身跑走了。郑大龙没想别的，认为这
是女生害羞。

　　倪裴出去追苏贞，苏贞已经跑没了影儿，她站在医院大门口，完全糊涂了，
不知道苏贞刚才为啥和郑团长紧紧地握手。

　　许大姐、关文波来看郑大龙，见郑大龙笑起来没完，问他有啥高兴的事，乐
得嘴都合不拢了。郑大龙说他这颗子弹挨得真值呀。许大姐笑他乱讲，这胳膊都
差点儿给锯下去了，咋还这样高兴呀。郑大龙这才亮出底牌，说是有一个姑娘爱
上他了。许大姐和关文波都特别高兴，忙问他具体情况。郑大龙倒是爽快，简洁
扼要地说，抗大的，叫苏贞，刚还来看我了。

　　病房里的其他伤员，都兴奋地挤过来为团长作证，你一言，我一语，还描绘
起苏贞为郑团长擦汗、流泪情景。战士们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就像各种乐器在
演奏一样。许坤善和关文波一时都愣住了。

　　战士们嚷着要打团长的“土豪”（意即请客）。郑大龙连说没问题。郑大龙
只顾高兴，没有在意许坤善和关文波诧异的神情。

　　郑大龙对许坤善说，现在手术做完了，该把女儿给我了。许大姐当然理解老
郑的心情，但还是劝慰他，等伤养好了，再接小燕子来，哪能让小燕子看爹这样
子，要把孩子吓坏的。郑大龙不当回事，子弹取出来就好了，没那么娇气。但许
坤善还是让他再等一等，过几天再说。

　　许坤善和关文波看见郑大龙说起女儿时的高兴样子，非常感慨，但还是惦记
苏贞的事情，于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郑大龙，和苏贞到底是怎么回事。郑大龙摆开
架势正要讲。这时，倪裴进来换药，谈话中断了。倪裴换完药，许大姐趁着关文
波和郑大龙说话的机会，跟了倪裴出去。

　　许大姐问倪裴，郑大龙和苏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倪裴讲具体的她不知
道，只是见过他们两个人手拉手。许大姐非常疑惑。倪裴说这几天，苏贞格外惦
记郑团长，还给郑团长送肉和鸡蛋，一说起郑团长，她就走神儿。许大姐心里担
忧，嘱咐倪裴多照顾好郑团长。倪裴拉住许大姐，还要讲苏贞的事，说这些日子
延安的女学生们都要疯了，她们见到从前线下来的八路军战士，眼睛里全都是崇
拜呀，苏贞也是这样。

　　这时有人喊倪裴，许大姐让倪裴快忙去。

　　6

　　为了郑大龙猛追苏贞这件事，许坤善和关文波坐卧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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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节：来了抗日大英雄(9)

　　关文波准备要找彭登科好好谈一谈。许坤善认为不能直说，要婉转一点儿。
关文波决定分两步走，他找小彭，许坤善再从侧面摸清苏贞和老郑到底是什么关
系。

　　关文波收拾利落，骑马去找彭登科。见面后，围绕着爱情这个话题聊起了天。
彭登科很是奇怪，关老师怎么突然关心起来爱情了呢。于是彭登科告诉关老师，
他和苏贞之间没有任何问题，他们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关文波不想说得太深，
怕哪一句没说好，点了彭登科这个炮筒子，于是又说起别的事情。

　　关文波走后，彭登科却越想越奇怪，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想来想去，认为
是关文波和许大姐闹矛盾了，猜测他们两个人多年没有在一起，可能生活习惯上
不太合拍，发生了矛盾，大概心里憋闷，想要找人唠唠。关老师和许大姐闹矛盾，
彭登科认为不能坐视不管，一定要帮助的。彭登科已经沉稳了不少，他不想在没
有搞清楚这件事之前，去贸然行事，闹得满城风雨，所以决定先打听一下。可是
找谁打听呢？彭登科思虑再三，决定去找倪裴。

　　彭登科来到中央医院，找到倪裴，婉转打听。他想倪裴要是知道这件事，他
就明讲出来，要是不知道，他就不提了。尽量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关老师和许大姐
闹矛盾。所以彭登科只是婉转地问倪裴，知道最近有什么事没有。彭登科问得含
糊，但倪裴却是想得清楚。倪裴首先想到的就是苏贞和郑团长的事，现在彭登科
知道了，到她这里来再落实一下。于是倪裴心里发慌，表情慌乱，支支吾吾的。
彭登科一见，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还真是猜对了，关老师和许大姐真的闹矛
盾了。于是，彭登科一摆手，对倪裴说，不要瞒了，快说吧。倪裴见状，知道躲
不过去了，声音颤抖着讲了苏贞和郑大龙相好的事情。彭登科完全呆住了，他心
里一直想着是关于许大姐和关老师的事，没想到却是自己的事情，再联想关老师
跟他说的那些关于爱情的话，他完全明白了，苏贞和郑大龙好的事情，他们全都
知道了，就是自己被瞒着。他感到自己被人愚弄了，立即冲霄怒气，脸都变了颜
色。倪裴看见彭登科的脸色，吓坏了，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他。于是急忙劝慰彭登
科，和苏贞一定要好好谈，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彭登科说：“我不认为苏贞背叛了我，我坚信，苏贞是爱我的，这件事是郑
大龙的问题。”

　　倪裴诧异，觉得彭登科的思路和别人不一样，劝解说：“人家郑团长也不知
道你和苏贞的关系呀，你可不能胡来呀，郑团长可是抗日英雄，刚负伤，还没好
呢。”

　　彭登科听不进去，自顾自地说：“我听说过郑大龙的英雄壮举，本来还想要
去慰问英雄呢，没想到他却做出这事！”他越说越生气，情绪失控，转身就要走。
被倪裴死死地抱住。倪裴哭着央求说，郑团长刚做完手术，你要是去找郑团长，
我就死在你面前！彭登科什么都没说，转身跑出了大院。倪裴见他跑远了，一屁
股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彭登科没有找郑大龙，他去找苏贞。没想到，气势汹汹的彭登科，路上正好
碰上许大姐。许大姐看见愤怒的彭登科，急忙拦住他，问他去哪儿。彭登科咆哮
着，要去质问那个见异思迁的人。许大姐一下子明白了，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
是终于发生了。彭登科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大声喊道：“苏贞现在和大英雄
好上了……”

　　许大姐一步站在彭登科的面前，让他冷静。彭登科泪流满面，激动地说，大
英雄有伤，我不去打扰，让她讲清楚，总还可以吧？许大姐挡在彭登科面前，低
声告诉他，郑团长的女儿小燕子失踪了。彭登科愣了。关于郑大龙团长的女儿小
燕子，还有郑大龙牺牲的妻子淑青，彭登科前几天刚刚听说一些，知道这是一个
不幸的家庭，也是一个英雄的家庭。许大姐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他。彭登科接过
照片，看见照片上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额头上有一块明显的蝴蝶形胎记。
许大姐告诉他，这就是小燕子，是一个战地记者拍的照片。许大姐说，现在郑团
长还不知道女儿失踪的事，要是知道了，他一定会疯的！许大姐说着，流下眼泪。
许大姐责怪自己，小燕子失踪，她是有责任的。因为听保育院的人讲，小燕子就
是为了找许妈妈出去的，后来才失踪的。许大姐说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知道孩
子总是找她，而且对保育院新环境不是很适应，她就应该把这一情况详细介绍给
保育院，否则不会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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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来了抗日大英雄(10)

　　彭登科心里一颤，觉得许大姐太善良了。他认为郑大龙即使知道小燕子失踪，
也不应该指责许大姐。可是许大姐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她说老郑就这一个亲人了，
他是多么爱小燕子呀。彭登科深受感动，握住许大姐的手，紧紧地握着。许大姐
见状，心里踏实了一点。可就在这时，沉默中的彭登科，突然情绪又激动起来，
他好像又想起来什么，大声喊起来：“郑团长是个大英雄，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这一点没有错，但不能因为他是大英雄，就有理由夺走别人的爱情。工农干部要
多学文化知识，要学会尊重别人的爱情。”

　　许大姐因为急着找小燕子，没有时间多讲，嘱咐彭登科不要莽撞，要把事情
搞清楚。彭登科倒是平静下来，说他一定调查清楚郑大龙和苏贞的情况。彭登科
又问许大姐，去哪里找小燕子。许大姐说现在小燕子肯定还没有离开城里，没有
路条，很难把小燕子带出去，她要把这件事汇报给城防司令部，要对出城的带着
孩子的人多加盘查。许大姐急匆匆离开。彭登科望着许大姐的背影，呆呆地站立
许久，这才转过身，心情郁闷地奔回学校。

　　快到学校时，远远地，他发现校园里好像许多人在跑，出了什么事情。他快
步朝前走，在校门口，正好碰上一个同学，那个同学看见他，立刻拉住他，焦急
地说正在找他。彭登科问什么事。那个同学高兴地告诉他，要上战场了，要去打
日本鬼子了。彭登科还没有从烦乱的心境中走出来，一时没有听明白。那个同学
告诉他，下午要开大会，做上战场的总动员。彭登科闻听要上战场，顿扫郁闷，
立即和同学高兴地跑进校园。

　　果然，下午开大会。邹教务长代表校长作了简短的动员讲话，彭登科这才明
白，原来为了更好地扩大抗日影响，“抗大”准备到华北敌后去办学，把学校办
到抗日的最前线。动员会后，同学们开始做各项准备。听说这次开到前线，每个
连队都有人数不等的八路军战士加入进来，提高战斗力。彭登科与同学们摩拳擦
掌，校园内充满着一派紧张高昂的气氛。最让彭登科高兴的是，在校园里，竟然
再次见到了纪队长，不，还是应该称作纪排长，两个人一说话，彭登科更是喜上
眉梢，原来他被分到纪排长的那个排。彭登科高兴坏了，哪有这样凑巧的事呀，
就连纪排长也没有想到。

　　彭登科说：“纪排长，我又给你当兵了，这次可是实实在在地当兵。”

　　纪排长的表情特别不好形容，他指点着彭登科，说：“看来呀，我和你真是
有缘，不过，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没有完呢。”

　　彭登科一愣，眨巴着眼睛。纪排长提起摔跤的事，彭登科这才恍然大悟。两
个人都很高兴，像是好兄弟一样，互相讲着分手后各自的情况，都在期待新的战
斗生活的开始。

　　7

　　抗大学生以班级为单位，很快编好了战斗部队，立即发给枪，然后一声令下，
部队开始以急行军的速度赶赴华北前线。他们行军路线是，由延川、延长出发，
从盘堂渡口东渡黄河，再由山西兴县翻越吕梁山，徒步汾河，翻越云中山，最后
到达前线——河北的灵寿县。这将是一次艰苦的行程。

　　离开延安第二天，正是黄昏时分，部队暂时歇在一座小村庄的村外。赶了一
天的路，大家都饿了，开始抓紧短暂的时间，一边吃干粮一边休息，好多人都躺
在了地上。因为战士们知道，这样的休息，时间很短，说走就走了。彭登科肚子
憋得难受，想要拉屎，见大家正在吃东西，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战士们见他四
处转悠，问他要做啥？彭登科做出下身紧张的样子，战士们以为他要撒尿，都哄
笑起来。纪排长听见笑声，问一个老战士笑啥。那个老战士说，那个学生娃，撒
尿还要找地方，像个大姑娘。纪排长批评这名老战士不能这样说话。战士们都不
言语了。彭登科走过来，小声跟纪排长说，他要拉屎。现在彭登科说话时，已经
比过去随便多了，过去不可能这样直说拉屎。纪排长非常理解地指着不远处的一
个土山坳处，告诉他速去速回。彭登科急忙跑过去，纪排长望着他飞跑的背影，
不由得笑了。天已经昏黄了，彭登科解开裤子，急忙蹲了下去，可越着急，刚才
的那种急迫感，又没有了。就在这时，他突然见到一个面目凶恶的男人带着一个
小女孩匆匆走过，那个小女孩脸色紧张，两只大眼睛满是惊恐。彭登科觉得有些
不对劲儿，急忙提起裤子，朝前紧走了几步。那个面目凶恶的男人发现了他，赶
紧转过头，脚步更快了。小女孩似乎也发现了不远处有陌生人，她回过头，眼睛
里流露着求救的目光。彭登科发现女孩额头蝴蝶形胎记，想起离开延安前许大姐
给他看的那张郑大龙女儿小燕子的照片，随后彭登科大惊失色，他大声喝问对方
是什么人。提着枪迅猛地跑过去。那个面目凶恶的男人，一只胳膊夹起小燕子，
紧接着回手就是一枪，彭登科躲闪不及，被打中左臂，感觉好像有人猛地推了他
一把，一下子摔倒了，但还是强忍伤痛，高声喊起来。此时纪排长突然出现，仿
佛天降一般，那个男人回身又开了一枪，纪排长为掩护彭登科，跃到彭登科的前
面，用身体挡在了前面，子弹射中了纪排长的胸部。

　　彭登科抱住身子朝下滑去的纪排长，见到不远处，又有一个男人牵着两匹马
出现，随后两个男人带着小女孩，骑上马，仓惶逃走了，很快消失在暮色中。他
感到身子发软，紧紧地抱住纪排长，跌坐在土坡上。纪排长胸前汩汩地流着血，
彭登科用手去堵，然后又撕破自己的衣服去堵，可是根本堵不住，而且越流越猛。

　　彭登科大喊着：“纪排长，你醒一醒呀，你醒一醒呀。”

　　纪排长嘴角抽起一丝笑纹，声音虚弱地说：“上级有令，一定要保护好……
学生们，你们这些识文断字的人……将来都是革命的财富，不能出任何……差错。”

　　彭登科这才清楚，原来纪排长是一直在保护着他呀。纪排长笑着闭上眼睛，
头歪在彭登科的怀里。彭登科泪流满面。这时战士们也都跑过来，发现纪排长已
经没有了呼吸。彭登科任战士们如何劝阻，就是不松手，也不管胳膊上流血的伤
口。彭登科情绪激动，再加上流血过多，晕倒在地，但抱着纪排长的双手并没有
松开，战士们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两个人分开。彭登科被紧急送往战地医院。
战士们流着泪，掩埋了纪排长，打了许多仗的纪排长，经历了那么多的危险都没
有死，可是就这样牺牲在了这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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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节：不一样的战场(1)

　　第七章不一样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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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地医院紧邻晋绥根据地，靠近壶口，远处湍急的黄河水声，在夜晚听得一清二楚，仿佛千军万马在怒吼。这里与阎锡山的晋绥军地盘离得很近，属于错综复杂的地区。离前线不到十里，炮声和枪声好像就在耳边，偶尔有大炮飞过来，炸起的尘土，飞起几丈高，深陷在洼地里的战地医院完全遮蔽了，把趴在地上躲炮弹的人，搞得一脸的黄土。最初要把彭登科送回延安，但考虑这里离他受伤的地方近一些，送到延安，怕耽误了他的伤，所以就把他送到了这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彭登科的手术已经做完，子弹取出来了，因为流血过多，身体还很虚弱。在没有更好的营养条件下，医生让他多晒晒太阳，对于恢复身体有好处。在木板上躺了三天以后，彭登科第一次下地，走出了黑暗的窑洞。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倚靠着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黄土墙。他呼出一口大气，用手搭在眼睛上，望着远天边。天空中什么都没有，连一只鸟儿都看不见，枪声和炮声把鸟儿都给吓跑了。他望了一会儿，把手拿下来，眼睛有点花，赶紧闭上。在这几天里，哪怕就是在昏迷中，纪排长也是不断地在他眼前浮现，他不能饶恕自己，正是纪排长的牺牲，才让他知道真相，就是牺牲战士也不能牺牲他们这批学生。彭登科感到自己被这样的大爱压得喘不上气来了。他现在就想在一个人多的地方，对所有人说，我不会让纪排长白白牺牲的，我要像一个真正的战士一样去冲锋陷阵，去杀鬼子。

　　忽然，彭登科左臂不由得疼了一下，感到伤口在抽搐，心又一次揪紧。人在肢体不动的情况下，往往思想是最为活跃的。彭登科又想起被人抢走的小燕子，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抢一个几岁的孩子？显然，这是针对郑大龙团长的。彭登科现在不恨郑团长了，而为生死不明的小燕子担心，他想把这件事快点告诉许大姐。可是无法联络。他又想到了苏贞，于是他有了新的想法，把发现小燕子的事情，告诉苏贞吧，苏贞不是和郑团长好吗？她理应承担更多，所以告诉苏贞更合适一些。许大姐精神压力太大，而且刚去中央组织部，有多少工作要去做呀。彭登科主意已定，要写信告诉苏贞关于小燕子的下落。彭登科有些累了，想要回窑洞去。就在他起身时，发现太阳光把一个人的影子送到他的眼前，他顺着影子抬起头，禁不住愣住了。一个女兵站在他的眼前，因为正好迎着阳光，他眯缝起眼睛定睛细看，啊，原来竟是倪裴！

　　倪裴手里拿着一摞用灰军布改做的纱布，那些纱布在太阳下晒了好长时间，飘着好闻的太阳的气味儿。彭登科惊喜地问她怎么来到了这里。倪裴说正好有一批药品要送到前线来，她跟随医疗队，火速来到这里，一是送药品，二是战地医院人手紧张，急需有经验的护士。彭登科很激动，在前线见到倪裴，似乎比在延安时更加亲切。但他很快发现，倪裴身体不太好，脸色苍白，好像更瘦了。彭登科嘱咐小倪子要注意休息。倪裴用手摸摸脸，笑起来，说，你是病人，照顾好自己，好好养伤。彭登科为了表示他的伤无大碍，很是有力地动了动左臂，突然感觉像是针扎了一样，但他忍着，故作笑容。彭登科知道自己的伤，不动还可以，只要大动起来，就会很疼。倪裴当然知道他的伤势，所以没有拦他，就是为了让他自己感受一下，好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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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不一样的战场(2)

　　倪裴走后，彭登科回到了窑洞。躺在床板上，他感觉发困了，眼皮抬不起来，后来就迷糊地睡着了。彭登科睡得很沉，后来有说话声在他耳边响起来，醒了，发现给他做手术的那个医生站在他的身边，正要准备查床。彭登科揉揉眼睛，赶紧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出院。医生五十多岁了，非常显老，头顶已经秃了，他已经多天没有睡觉了，哑着嗓子告诉彭登科，枪伤倒不是很重，主要是因为没有包扎好，导致流血过多，所以必须要多待些日子。秃头医生还告诉他，要不是倪裴护士给他输血，他不会恢复得这样快。彭登科怔了一下，忽地坐起来，抓住秃头医生的胳膊，追问输了多少血呀？医生告诉他，400CC 。彭登科一时不清楚这400CC 到底是多少。医生想了想，用手指着木板床头的一个喝水的瓢，说那个瓢盛满了吧。医生因为还要查看别的伤员，走出窑洞。彭登科望着那只瓢，好半天才把那只瓢轻轻拿过来，双手托着，不眨眼地看着里面，好像里面盛满了倪裴的鲜血。彭登科昏沉着脑袋，摇晃着身子，走出窑洞去找倪裴。

　　有人告诉他，倪护士正在手术室，刚送进去一个腿被炸伤的重伤员，需要截肢，估计时间要长一些。彭登科干脆坐在外面，等着倪裴出来。他恨自己，怎么能让那么瘦弱的小倪子给自己输血呢？难怪刚才看见她，她的脸色那样苍白。本来战地医院条件艰苦，伤员随时下来，啥时来，啥时就要马上手术，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而且随时还要防御日军的空袭，做好随时转移伤病员的准备，就是一个壮汉，都会累趴下，何况小倪子那样单薄的身体，而且还抽了那么多的血，她怎么能扛得住呢？彭登科又感动又着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彭登科盯着土地庙门口挂着的破帘子。那里是临时手术室。后来，破帘子掀开了，随后医生出来，招呼不远处躺在地上休息的两个战士，两个战士赶紧抬着担架跑过去，把伤员抬了出来。彭登科凑过去，伤员正好从他身边走过，他看见双眼紧闭的伤员，年岁不大，好像也就十七八岁，再往下看，灰布单子下面，只有一条腿的形状。彭登科感到鼻子发酸，胸口憋闷，他向土地庙走去，看见倪裴从里面出来。彭登科一步跑过去，一把抓住倪裴的手，他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倪裴任他握着手，眼睛里好像闪着泪光。彭登科终于喊了一句“倪裴同志”，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倪裴惊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彭登科会说出“倪裴同志”，从他们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认识的那天起，彭登科一直喊她“小倪子”，后来还带上了儿化音，变成了“小妮子”。倪裴知道，她在彭登科的眼里就是一个小妹妹，尽管她只比彭登科小三岁，可在彭登科那里，似乎她永远都没有长大。

彭登科问倪裴怎么知道他的血型。倪裴说她是O 型血，能给任何人输血。彭登科双手捂住自己的心脏，不敢相信他的血管里有倪裴的血。彭登科发誓，今后他一定要做得更好，不能让倪裴的血液受到任何玷污，要为革命贡献自己的一切。倪裴非常高兴，她觉得彭登科要真是因为自己给他输血而能有所改变的话，那她情愿做得更多，甚至献出更多的血，她也心甘情愿。倪裴让他回去休息，只有恢复好了才能早上战场，否则医生是不会让他出院的。彭登科点点头，像个大孩子一样，非常听话地转过身，乖乖地回去了。倪裴望着彭登科高大的背影，她清楚，现在彭登科对她的感情，已经由兄对妹，变成了战友之情，一句“倪裴同志”——延安最为光荣和亲近的称呼，已经让倪裴感慨颇多，她非常激动，这才觉出来，只要彭登科努力上进，不再惹事，不再情绪冲动，她就特别高兴，似乎自己立功受奖一样。

　　彭登科真的听话，回去之后，老老实实地睡了一觉。他睡得很沉，其他伤员进进出出的，还有因为伤口疼痛的叫喊声，他硬是没有听见。这些日子，他也是太累了，已经连续两夜没有好好地睡觉了，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纪排长胸口处那汩汩流血的弹孔，还有小燕子惊恐求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