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狡兔三窟
如果说在这之前,侯大利只是怀疑认为杨永福的嫌疑最大。到了现在,意外找了这张相片,侯大利在内心深处已经确定杨永福就是凶手。
当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杨永福失踪,失踪就意味着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活着,另一种是死亡。侯大利希望杨永福还活着。只要活着,不管在天涯海角,不管是上天入地,他都会将其亲自捉拿归案。
“这张相片有什么问题,凶手在这相片之中吗?”金传统从侯大利的脸色以及神情中意识到这张相片的重要性。
“你别问,我不会说的。”
侯大利又用金传统的单反翻拍下了这一系列相片,道:“明天,我和王华还要来一次,正式调取这张相片,还得做询问笔录。”
金传统道:“这本相册还给你了,物归原主,我也不用把相册锁在保险柜里。”
张晓陪伴金传统走过最痛苦的时期,因为有足够多的付出,所以能够理直气壮地享受成果,又因为能够享受成果,心胸变得开阔,道:“老公,你可以留几张,算是纪念。”
金传统道:“用不着留了,全部送给侯大利。”
侯大利握紧相册,道:“那我走了,改天再聚。”
越野车开出金传统的家,迎面遇到一辆豪车。豪车与越野车错身而过,拐进了黄大磊所在别墅。黄大磊被炸死以后,黄大森代表黄家与朱琪为代表的后宫派争夺家产,黄大森涉毒跑路,朱琪为代表的后宫派占据了上风。
朱琪本身不擅长经营企业,有明显的知识短板,全靠吴新生在背后出谋划策,这才能够最终控制长盛矿业集团。豪车驾驶员吴新生在越野车在身边开过的时候,朝越野车看了一眼。朱琪有个习惯,公司驾驶员开车时便坐在后座,以显示作为长盛老大的威严。吴新生开车的时候,她才坐在副驾驶位置。
“这不是金传统的车,谁的车,以前没有见过。”朱琪的别墅和金传统家的别墅隔着一座小山,互不干扰,只是在开出别墅区时有一小段公路会有交集,所以朱琪熟悉金传统乘坐的那辆车。
吴新生道:“别墅区进进出出的车多,这是阳州牌照,估计是外地车。这一次在老机动厂地块上,我们和金家有合作,他们拿下了利益丰厚的广场项目,我们算是吃了根排骨。什么时候约金传统喝喝酒,人熟好办事。”
朱琪道:”我和金传统不太熟,和张晓在一起玩过。到时候给张晓打电话,请他们夫妻过来吃饭。“
回到别墅,喝过阿姨煮的银耳汤,朱琪和吴新生来到二楼。
朱琪娇声道:“玩了一天,腰酸背痛,你帮我按摩。”
吴新生揽住朱琪的细腰,上下抚摸,道:“那我可要吃豆腐。”
朱琪道:“你吃老娘的豆腐,那是责任,你若是吃其他女人的豆腐,那老娘就是下剪刀。”
说到剪刀两个字,她捂着嘴笑起来。
这是两人之间的梗,来源于一则八十年代初的真实故事。在朱琪所住的小场镇,有一个男人出轨,被妻子用剪刀剪断命根。男人一丝不挂,在睡梦中痛醒,在场镇奔路,鲜血洒在小镇的石板路上。朱琪当时尚小,牢牢记住了这个恐怖情节。在和吴新生第一次亲热之后,便讲了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后来便成为两人之间的梗。
吴新生做过不少工作,在最潦倒的时候还有短暂的鸭子经历,按摩技术很棒。
来到二楼专设浴室后,他先为朱琪洗浴,再将一丝不挂的柔软女人抱到了干净温暖的按摩床,然后跪坐在床上,抹上精油,开始为身下女人推拿。朱琪舒服得轻轻哼了起来,眼神很快迷离起来。看着英俊的男人在咬着牙用力,这是她最为幸福的时候。在喊了一声“新生,我爱你”后,她达到了幸福的云端。
做爱之后,两人来到卧室,横躺于床。
朱琪道:“新琪公司第一笔业务就遇到刁民,施工队迟迟不能进场,每天都在浪费钱。”
吴新生翻过身,把手放在朱琪胸前,道:“我已经做了安排,拿了一笔钱给二井口村的混混,让他们找那几个钉子户的麻烦。”
朱琪想起黄大磊以前做的事情,道:“不会惹麻烦吧?我们已经这么有钱了,用不着和那些人拼命。”
吴新生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傻。只是,工程遇到麻烦事,不养几个社会人,很多事情摆不平。象长盛这种情况,真要做成事,必须黑道白道都有人。你以后把精力放在官面上,与社会上的头头脑脑发展出关系,社会上来的烂事就由我来负责。”
朱琪随即又抱怨道:“警察平时情牛皮轰轰,怎么抓不到黄大森。黄家人就数黄大森最有头脑,也最野蛮,不抓到他,我总觉得不安宁。”
吴新生道:“黄大森吸毒还贩毒,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根本不敢露面。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们要狡兔三窟,把长盛矿业的一部分利润转移到新琪公司,彻底变成了我们的财产,这样就与黄家其他人再没有关系。”
第352章突如其来的爆炸
新琪公司是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朱琪和吴新生都占有股份。资金主要来自朱琪,吴新生是第一大股东。这家公司对于长盛矿业来说是一家小公司,对朱琪来说意义非凡,是她和吴新生的爱情结晶。因此,朱琪在这家公司里花的心思挺多,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工作。今年拿下了一块好地皮,朱琪对此项目寄以厚望,希望能挖到新琪公司第一桶金。
等到朱琪睡去以后,吴新生从床上起来,穿上宽松的运动短裤,来到健身房锻炼。十年时间,他每天都坚持锻炼,几乎没有例外。长期锻炼的结果,让其拥有了远远优于寻常人的身体,不管是力量还是敏捷性,在健身教练群中都是佼佼者。他之所以能够彻底征服朱琪,最初的原因还是凭着自己的身体和外貌。
练完力量之后,吴新生来到沙袋面前,深吸一口气,脑中闪现出一个个仇敌的面容,狠狠地挥出了自己的拳头、肘和膝盖。
昨夜幸福了一次,早上起床后,朱琪兴之所至,缠着吴新生又运动了一次,然后心情舒畅地来到长盛矿业办公室。
黄大森跑路以前,朱琪办公室冷冷清清,一天没有几人过来。黄大森涉毒跑路以后,来到朱琪办公室的各矿大佬络绎不绝。今天朱琪稍稍晚来一会儿,隔壁等候室就等着好些人。
她连轴转了一上午,谈得唇焦口燥,吩咐秘书道:“怎么这么多事?今天太累了,下午三点以后才安排事,中午要去喝杯咖啡。”
矿业大厦正对面有一家装修挺高档的咖啡厅,环境幽雅。朱琪在中午时间喜欢在此消磨时光,吴新生偶尔也过来坐一坐。
矿业大厦财大气粗,内部原本有咖啡室,只是朱琪更喜欢对面咖啡厅的氛围和味道,经常来此。咖啡厅的一号包房是朱琪专用,每年由矿业大厦拨付一笔钱给咖啡厅。
朱琪独自走出矿业大厦,一个时髦的年轻女子从停在路边的红色小车中走了出来。两人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进咖啡厅。
刚走到二楼临窗卡座,朱琪解下外套,披到沙发上,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吴新生的电话。
朱琪朝年轻女子笑了笑,拿起手机朝另一边走去,然后拐进一个空房间,道:“亲爱的,我还在老地方喝咖啡,今天是小何陪我。”
话音未落,听到外面惊天动地响了起来,朱琪感觉身体被猛击一下,随即不省人事。
爆炸之后,警笛声不断,最先到来的派出所民警拉起警戒线,刑警支队重案大队刑警以及技术室很快到来,接管了现场。
副支队长老谭、小林、小杨,DNA室张晨,法医李主任等人陆续赶到。
滕鹏飞、苗伟和侯大利并排站在咖啡厅门口,暂时没有进入。
咖啡馆有一个五六十平方米的大厅,桌椅已经被爆炸冲击波移了位,一些装饰玻璃被炸碎,嵌在墙上。在地上有一些血迹,还有炸烂的肉块。
一个服务员被带了过来。她惊吓过度,滕鹏飞问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滕鹏飞道:“谁被炸了?”
服务员身体仍然在发抖,道:“对面矿产大厦的朱老板和她的朋友何老板。”
室内传来了法医李主任的喊声:“屋里还有一人受伤,赶紧打120。”
滕鹏飞和侯大利赶紧走向法医李主任所指的方向。现场混乱,地上有不少血肉碎块,两人经过时都小心翼翼。来到房间时,门口有一只手,还有一个破碎的头颅,头颅半边脸被炸飞,另外半边脸很奇异地没有伤口,仍然白皙如初。屋里躺了一个女子,额头有血,紧闭双眼。这个女子正是黄大磊的妻子朱琪。
侯大利在经办杜强案时,对梅山黄家进行过细致研究,看罢现场,立刻联想起了黄大森。他轻轻碰了碰滕鹏飞的手臂,滕鹏飞会意,走到屋外。
侯大利道:“黄大森和朱琪矛盾很深,至今外逃。我怀疑他潜回江州,设置了这个局。梅山那边矿山特别多,很多人都有爆破经验,黄大森年轻时曾经是矿山爆破员,有重大作案嫌疑。”
“先不要急于下结论,勘查完现场再来讨论。”
滕鹏飞走回现场,蹲在面目全非的尸体残骸前,仔细观察。
他看了一会儿,抓起一块衣服碎片,闻了闻,道:“你来闻一闻,这是什么炸药,威力很大。”
侯大利参加排爆训练时狂补过炸药知识,闻了闻衣服碎片,道:“应该是黑素金类炸药,性能稳定,需要用雷管起爆。”
苗伟接过衣服碎片也闻了闻。
滕鹏飞按了按太阳穴,道:“江州以前有一个生产钝化黑素金炸药的工厂,建造于1950年,1983年停产。现在搞到这类炸药很难,我们要查以前的旧仓库。”
“让我进去,我是朱琪的女朋友。”在二楼梯子处传来男子的喊声。
在里屋的朱琪听到喊声,突然睁开眼,一边哭一边喊:“新生,新生,他是我的男朋友,让他过来。”
第353章成立专案组
侯大利来到楼梯处,看到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正在跟杜峰争辩,神情焦急。
他走到年轻男子面前,道:“朱琪没事,受了伤,120马上就到。你不能进去,就在这里等着。”
听闻朱琪没事,吴新生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又急切地道:“警官,朱琪伤得严重吗?”
“朱琪不在爆炸点,受了伤,没有生命危险。医生马上就到,你在外面等着。”侯大利说话不紧不慢,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吴新生不再试图闯进去,伸长脖子朝里张望。局长关鹏、副局长宫建民以及新任刑警支队长陈阳来到现场。
关鹏面沉如水,道:“在市区响起爆炸声,全省罕见。立刻对全市进行彻底排查,车站、码头由公安、武警负责,各单位、各街道都要进行自查,绝对不能再响爆炸声。宫建民,你牵头组织一个专案组,挑选精兵强将,一定要将凶手给我锹出来。”
宫建民脸色凝重,道:“这个专案组我当组长,陈阳当副组长,由重案大队主办。”
关鹏看罢现场后,急匆匆前往市委汇报爆炸案。宫建民没有说话,随手摸出烟,想到这是爆炸药现场,又将没有拿出来的香烟放了进去。
他将在现场的几名得力干将招到身边,道:“有没有发现?”
“茶楼前面有监控,茶楼里面也有监控,几处监控都完好,应该可以锁定放置炸药的人。”
滕鹏飞又道:“神探认为是黄大森做案。我觉得有道理,黄大森曾经当过爆破员,与朱琪有仇,还熟悉茶楼的情况。禁毒支队一直在查他,这个狗日的胆子大,跑了几个月,还真有可能杀一个回马枪。”
宫建民看了看是时间,道:“现场勘查和尸检结束后,开案情分析会,增加禁毒姜支队为副组长。”
滕鹏飞又回到现场,把二组组长苗伟叫到身边,道:“爆炸案交给你们二组。你们要发挥侦办纵火案的那股劲头,啃下这个硬骨头。侯大利的看法很有道理,黄大森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此刻,重案大队三个精锐小组,一组正在完成碎尸案和投毒案的扫尾工作,二组承办此次爆炸案,三组仍然陷在报复杀人案之中。
病房里,吴新生坐在病床前,握着朱琪的手。屋里没有光线,偶尔开门时露出光线,都让朱琪感到惊恐,立刻叫嚷着关上窗帘。
“以后外出的时候,得请保镖。还有,亲爱的主要管大事,小事就交给下面的人。”
“新生,还是你最好,听到你的声音,我就觉得安全了。下面的人也多半是黄家的人,我信不过。除了琪新公司,长盛矿业的事情你也要多管一点。”
“东城新郊那块地有几个钉子户,死拖着不走,我准备找人处理一下。”
“新生,别说这些事情,你处理就行了。我现在好害怕,闭上眼睛就是黄大森的那张脸。”
茶馆爆炸案以后,朱琪受到了惊吓,不愿意出去工作。吴新生陪着她到外面散心,又请心理医生为其作辅导,尽心尽力,竭尽所能安慰心灵受伤的女人。
在这些时日,重案二组取得重要进展,锁定了爆炸案的嫌疑犯黄大森。
黄大森在去年潜逃,失去了踪迹。禁毒支队最初发现海洛因之时,以为突然间冒出了一条大鱼。经过艰苦调查,发现本地区毒贩网络和黄大森没有任何关系,黄大森仅仅是偶尔抽支大麻。这就意味着有人在用海洛因陷害黄大森。谁能拿到数量如此之大的海洛因,是一个必须解决的大问题。禁毒支队把目光集中到了矿业集团内部,与黄大森有利害冲突者皆在调查范围之内,到目前为止,暂时没有突破。
经调查,黄大森在爆炸案当天上午来到咖啡馆,在二楼临窗位置喝咖啡,直到中午一点才离开。从黄大森离开到朱琪进屋,没有其他人坐过这个临窗位置。黄大森进屋时提着一个包,临走时还提着这个包,从视频分析,进屋时,包里有重物,离开时,提包轻飘飘的,没有分量。
二组通过走访和视频侦查,锁定了黄大森离开咖啡馆的行踪。
黄大森实在是胆大包天,从咖啡馆离开后,来到对面小吃厅,在临窗卡座吃午餐。坐在小吃厅临窗卡座上,恰好能够清晰地看到从长盛矿业大厦到对面咖啡厅的全过程,还能看见二楼临窗位置。但是,由于视角原因以及临窗玻璃外明内暗,卡座上的人只能看见二楼临窗位置是否有人,无法看清楚面容。
刑警支队视频大队以咖啡厅视频为起点,反查黄大森的行动轨迹。
黄大森骑摩托车入城,入城前被市交警的监控镜头拍到。根据摩托车,侦查员一路追踪到了巴岳山,终于在巴岳山深处的一处属于湖州市的山区场镇中找到黄大森隐藏之地。在此地发现了少量炸药,正是黑素金类炸药。
遗憾的是黄大森制造爆炸案以后就放弃了这个窝点,侦查员在此守了半个月,没有见到人影。
第354章蹲守西山公园
闹市区出现爆炸案,性质恶劣,弄得人心惶惶,社会影响极坏。此案成为江州市公安局第一大案,所有能调集的力量全部上了此案。
重案一组分为三个小组,分别在黄大森位于梅山的老家、黄大森在长盛矿业别墅和长青县西山公园小区三个地方进行蹲守。
三个蹲守点中,最重要的监控点是长青县西山公园小区监控点。禁毒支队经过秘密调查,发现黄大森和情人刘梅生有一个七岁小男孩。黄大森和刘梅的关系处于保密状态,知道的人很少。禁毒支队是在“横向到底、纵向到边”的调查走访中,无意中得到这条线索。得到线索后,禁毒支队一直没有动这条线索,而是长期暗中监控,放长线钓大鱼。如果黄大森要潜回江州,最有可能到此处落脚。
长青县西山公园小区被列为最为重要的监控点之一,由神眼探长江克扬率探组监控此地。
在半个月时间内,没有可疑人员进入稍显偏僻的西山公园小区。刘梅生活正常,仿佛根本不知道江州城内发生的爆炸案与黄大森有关。正是由于刘梅生活太正常,警方反而更加怀疑刘梅与黄大森通过某种方式进行联系,除了技术手段外,还派出江克扬探组守在此地。
下午,市公安局会议结束后,侯大利驱车来到长青县,按蹲点守候要求将车停在西山公园两公里外。
停车后,他沿着公园小道进入公园,来到一处暂停使用的公园管理所管理房。管理房是平房,位于半山坡,与对面楼房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能看到刘梅房内情况,还能观察到刘梅那幢小楼的进出通道。
支队在靠近刘梅所在单员房外的隐蔽处安装了高清摄像头,只要有人进出,在管理房就能用电脑看得清楚。管理房有门有窗有窗帘,还有简单的家具,算是条件不错的监控点。
江克扬坐在屋角,缩着脖子,盯紧电脑屏幕。伍强坐在窗口,观察对面楼房。
短信提示音响起后,他看了一眼手机短信,压抑着内心烦躁,手不停挥舞,道:“这个鬼地方,刚刚入夏,就这么多蚊子。”
江克扬道:“这是公园,草这么密,蚊子肯定多。”
管理房和小区有一定距离,声音传不过去,用不着控制声音,在夜晚时则需要控制音量和灯光。所以管理房没有用蚊香,而是用了两个灭蚊器。密林里的蚊子很生猛,视灭蚊器如无物,依然在房里横冲直闯,嗡嗡乱叫。
“他妈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情报到底准不准确?”伍强想起家里的事,心烦意乱。
江克扬道:“能找到这个管理房都非常不错了。我以前在铁路公安的时候,为了抓一伙扒铁路的,整整在山里蹲了一个月,每天晚上被蚊子咬了一万多个包,最后蚊子都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伍强脸上和耳朵上都有被蚊子咬得肿包,道:“黄大森当初都被逮住了,结果他妈的又被放了出来。”
江克扬道:“黄仁毅死保黄大森,没有直接证据,钉不死黄大森。”
“最憋气的就是我们都知道黄大森脱不了干系,就是审不出来。眼睁睁看着黄大森走出去,结果就是惊天大爆炸。”伍强不停用手往身上抹风油精,用来驱赶蚊子。
侯大利走到门口,听到这几句,伸向木门的手略为停顿。
江克扬道:“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没有证据能够锁死黄大森,到时就得放他出来。谁都不是神仙,无法预测未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能想到会发生后面这一串事。”
伍强两眼布满血丝,道:“没有审下黄大森,这就是重大失误。”
江克扬道:“这事怪不到侯大利头上,周向阳是全局最有名的预审,同样无功而返。”
伍强道:“侯大利起来得太快,在基层磨练得少,优点突出,有些事也拿不稳。在二道拐黑骨案,如果不是关局及时拍板,黄仁刚和黄仁毅肯定都逃出国,那案子就没法办了。在黑河设伏那次,杜强明明用过一次炸弹,为什么不作预案,如果不是那条退役警犬,至少要炸死两人。”
江克扬道:“二道拐黑骨案难度很高,能够最终侦破非常难得,侯大利功不可没。至于办案时出现瑕疵,谁敢说没有。而且做得越多,错得越多。黄大森这事真不算瑕疵,谁都不能预知未来,毕竟诸葛亮一两千年才一个。”
侯大利隐隐有火气。他作为普通刑警时,素来以直言不讳著称,只认事实,不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如今他成为重案一组组长,领导十二人,考虑的事情便多了起来。他无意间听到组员在背后议论,心有委屈,更有不服,侯大利压制住不良情绪,悄悄退后二十几米,作了几个深吸呼,慢慢平静下来。
他给王华打了一个电话,刚接通又挂断。几秒后,王华电话回了过来。
侯大利接通电话,朝管理房走去,道:“老葛最近要回来,约上樊勇,一起吃饭。”
听到屋外传来说话声,江克扬和伍强对视一眼,结束了对话。
进门后,侯大利又说了两句,这才结束与葛向东的通话,问道:“老克,对面有动静没有?”
江克扬道:“没有动静。”
伍强道:“守了半个月,黄大森的毛都没有见到一根。”
侯大利解释道:“刘梅是黄大森的秘密情人,知道的人很少。黄大森极有可能认为我们不知道这个点,这个点比其他点更有希望。黄大森制造了爆炸案,若是不能把他抓捕归案,大家心里不踏实。”
伍强烦躁地道:“我若是黄大森,这个时候躲得越深越好,绝对不会到这里来找死。”
侯大利一股火气也在上涌,冷冷地道:“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们都不能放弃,何况这是重点地段。蹲点守候是任务,没有价钱讲。”
江克扬不停给伍强使眼色,道:“老伍先盯着点,我和组长谈点事。”
两人来到屋外,来到坡后。
江克扬打了个哈欠,道:“老伍的爸爸中午突然发病,送进医院,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如今的医院为了减少责任,动辄就下病危通知。虽然有姐姐照顾爸爸,老伍还是着急,心里窝着火,看谁都不顺眼,你别介意。我原本想让马儿过来,老伍又不愿意,说是马儿好不容易谈了恋爱,不要占他的时间,否则真成老光棍了。老袁昨天开始拉肚子,发低烧,估计被蚊子咬出毛病了。”
侯大利这才明白伍强说话带刺的原因,火气慢慢消了,道:“今天晚上我来守点,让老伍抽时间回家看父亲。”
江克扬道:“你白天要到指挥部工作,晚上值班不能睡觉,也很累。”
侯大利道:“人年轻,还抗得住。”
伍强得知侯大利在晚上要替自己守点,有几分尴尬。
他沿小道下山后,想起背后议论的“愤激”之言,觉得挺不好意思,主动到车上搬上来一箱矿泉水,这才急急忙忙赶回家中。
管理室里不能有灯光,江克扬坐在地面,透过窗户观察对面,道:“黄大森到底贩毒没有?”
侯大利道:“禁毒支队反复查了,黄大森只是偶尔抽大麻,和江州毒贩没有联系。从目前来分析,黄大森是被人陷害的。陷害他的人是大手笔啊,也露出些狐狸尾巴。能弄到如此多的海洛因,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人很有钱,花大价钱去陷害黄大森,意味着冒险搞掉黄大森后有很大的利益。从现在看来,朱琪获利最大。从爆炸案来看,黄大森肯定也认为搞他的人是朱琪。禁毒支队一直在查朱琪和他的身边人。”
第355章离开监控点
江克扬在山上蹲守十来天,很是疲惫,不停打哈欠,道:“这是最符合逻辑的。很遗憾的是没有收获。”
侯大利到窗边,用望远镜看对面卧室。
在观察过程中,想起了伍强所言,心道:“如果对黄仁毅的审讯力度再大一些,真有可能让其把黄大森供出来吗?供出了黄大森,那么爆炸案就有可能不会发生。说到底,是我的工作还不够扎实,审讯水平不够高,伍强所言不算错。”
如果不是这起爆炸案,二道拐黑骨案已经成为过去式。爆炸案发生后,引出旧案,侯大利内心有一种混杂着沮丧、后悔和不服的复杂感受,从警以来,他一直顺风顺水,回顾此案,却产生了些许挫败感。
两人缩在管理房,聊了一会儿案子,随后沉默下来,交替在窗边观察。
天渐渐黑了,城市灯光逐渐亮起,无数辛劳的人们结束一天工作,回到家中,享受与家人团聚的时光。侯大利坐用望远镜看着别人家的窗口,高倍数望远镜拉近了他与其他人家的距离,能看到餐桌上热腾腾的饭菜,能看到桌边人们的表情。有的家庭在晚饭时谈笑风生,气氛和谐。有的家庭在晚饭时几乎没有交流,一家人互相不理睬,屋里冷得如一团冰。
此刻,侯大利想起了曾经温暖的家庭。每当办案晚归,站在院内总能看到卧室里温馨的灯光。田甜坐在床边,专心阅读,等待爱人归来。幸福的生活被一声枪响彻底夺去,田甜走得如此仓猝,让他很久都不能适应。
和平年代,多数警察牺牲都会让家人猝不及防。他们早上还生龙活虎,有着各种人生计划。往往是一起谁都没有想到的突发事件就让家人阴阳永隔,这是警察家属最难以接受的事。
侯大利放下望远镜,道:“刘梅生活得这么平静,一点都看不出黄大森还在逃命。”
刘梅不到三十岁,模样俊俏,身边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正是黄大森的儿子。黄大森一直没有公开与刘梅的关系,但是在用钱上很大方,刘梅目前的存款有两百多万,名下还有房产以及小车。刘梅和小男孩并排而坐,有说有笑。
吃罢饭,男孩看电视,刘梅做家务。如果男主人不是黄大森,这就是和极为普通的温馨家庭:女主人在家带孩子,男主人还在外面工作或者应酬,尚未归家。
深夜,对面楼房陆续关灯,十一点,刘梅卧室灯光熄灭。
侯大利和江克扬轮流睡觉,始终有一人盯紧刘梅的窗。侯大利睡在简易竹板床上,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不时感觉蚊子碰到脸上。他不胜其烦,坐起来,喝了半瓶矿泉水,干脆陪着江克扬。
“这一次蹲守条件还不错,至少有一间管理房,可以遮风避雨,还可以睡一会。若是在车上蹲守,一天还凑合,时间久了,就和坐监狱差不多,那真是痛不欲声。野外蹲守,日晒雨淋,蚊虫叮咬,那日子也是死鱼的尾巴——不摆了。我才工作的时候,在车站派出所当民警,曾经为了一起盗窃案,蹲守了整整四十五天,后来总算成功破获。蹲守完成以后,我脸上身上至少被咬了一百多个大包,肿成胖子。回家的时候,我妈都不认识我了。”江克扬对曾经的艰苦蹲守生活记忆犹新,再次对侯大利谈起。
侯大利道:“老克看人有本事,抽时间教点绝招给我。”
“如今搞起天网,监控镜头越来越多,我这点小本事也就废掉了。我们那时候天天在车站里,见的人多了,谁是坏人,在我们眼里太清楚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绝招,就是卖油翁,唯手熟耳。贼的眼神和正常旅客不同,当贼进入人群中时,眼球转来转去,会不停扫视四周,看周边是否有便衣或者有其他旅客注意,他们的目光也总偷偷会落在别人的衣兜和行李上,有些惯贼不经意间还会把手贴近旅客的衣裤兜,身体侧缩,试图阻挡别人的视线。出现在车站的犯罪嫌疑人有一种特殊眼光,我们称之为的乒乓球眼光,只要出现,那就大概率有问题。一般旅客看到警察,不会有特别反应,犯罪嫌疑人做贼心虚,看到警察后,会迅速移开目光,随即会忍不住再看一眼,就如打乒乓球一样。凡是遇到这种情况,多半有问题。”
侯大利掏出笔记本,在黑暗中摸索着记下这一条经验,道:“这条经验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光有理论也不行,还得实践。”
凌晨三点,侯大利和江克扬交班。江克扬裹紧衣服睡觉,脸上盖了一条毛巾,只露出鼻子。侯大利沉浸在黑暗中,望着沉睡中的大楼。大楼旁边的路灯下面是一条小道,路灯下的小道有着惨白的颜色,从接班起,无人经过。
天亮后,袁来安和马小兵接班,侯大利和江克扬这才打着哈欠离开监控点。
公园里蚊子凶猛,两人脸上、手上全是红色疙瘩,犹如长满青春痘的少年。
走下西山公园时,他给宁凌打电话,让其准备一个野外用的小蚊帐。
第356章打架扯皮,事情不断
回城的时候,侯大利驾驶的越野车与东城派出所的警车擦身而过。江克扬望了一眼对面的车,招了招手。钱刚副所长坐在副驾驶室位置,面带笑容,也挥手致意。
今天,钱刚正在东城派出所值班,接到110的电话,得知老机矿厂片区有人打群架,便带着一名民警和两个协警前往老机矿厂片区。
老机矿厂片区近期因为拆迁问题打架扯皮的事情不断,拆迁问题不由派出所处理,但是打架问题就与派出所有关。对于派出所民警来说,这是一次极为正常的出警。出警之时,谁都没有料到一次简单的出警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演变。
老机矿厂是破产企业,厂区被家属区包围。建厂之时,老机矿厂还在城郊,经过几十年发展,城市大大扩张,老机矿厂所在位置由市郊变成了市区,极具开发价值。虽然老机矿厂有开发价值,但是这些年却一直闲置,市、区政府没有改造这一地块的计划,大机构也无意投入重金开发这一地块。
这种情况在山南省并不罕见,主要原因是拆迁艰难,拆迁工作稍稍没有做好,就会弄出大事。所以绝大多数的地方政府宁愿建设新区,在一张白纸中画出最美的图画。在这种策略之下,新城很漂亮,老城则日渐衰败,新城和老城犹如是两个时代的城市。
居住在老城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每年都会提议案和建议、批评、意见,主题是改善老城居住环境,振兴老城商业。在此背景下,江州市政府准备全面改造老机矿厂,在老机矿厂片区修市政广场,广场周边搞商业配套。
家属区周边配套破旧不堪,基础设施严重老化,曾经火红的工厂成为被社会遗忘的地方,多数居民苦不堪言。盼了十来年,眼见着西城越来越现代化,许多人家等不到拆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在西城买了房,留在老家属区的居民是经济条件最差的那一批。
修配车间不是老机矿厂的主业,三幢老楼居民本身在老机矿厂就算是较“弱”的一部分,一家人都没有搬走,与拆迁方搞起拉锯战。
修配车间老楼有很特殊的地理位置。望城山在此处有一段弧形,前面则是江州河,山体与河水之间有一块平坝,整体面积约为六十亩,非常独立。在计划经济时代,这块地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老机矿厂就将修配车间放在此处,专门修理旧机器。
修配车间家属院则很奇异地修在小桥桥头,堵在整块平坝的核心位置。
新琪公司凭着长盛矿业积累的人脉,拿到了修配车间所在地块的东区,东区不仅包括平坝,还包括望城山到平坝的起伏部分。这一部分地块是浅丘,做为厂房很鸡肋,用来修别墅则是极佳之地。
修配车间所在地块的西区由大树集团开发,包括平坝的另一半以及面积超大的浅丘。修配厂家属楼不搬迁,这一块风水宝地就无法开发。
钱刚提起修配厂家属楼就头痛,在这一个月里,至少因为此楼的拆迁纠纷出了七八次警。
过了河,来到修配车间家属楼,望着楼门前围了黑压压一群人,民警抱怨道:“政府给的条件一样,其他楼都拆完了,修配厂就是不拆,贪心不足蛇吞象,难怪是机矿厂最穷的人,哀其不幸,努其不争。”
钱刚多次出警,了解整个情况,道:“我们也要理解他们,他们现在住在市中心,出门方便,算是最好的地段。拆迁后不是原地安置,搬到城郊,虽然小区配套挺好,可是毕竟不在市中心了,读书、就医都很麻烦。”
下了车,钱刚等人分开围观的人群,来到人群最中间。四个纹身男子鼻青脸肿,衣服被撕破,坐在地上,狼狈不堪。他们见到警察,喜出望外,大喊救命。
钱刚问道:“谁报的警?”
一个坐在地上的纹身男子举起手,喊道:“警官,是我报的警。”
钱刚道:“为什么报警?”
纹身男人道:“我们是龙泰公司的工作人员,到这边宣传拆迁政策。这些人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
一个壮实的中年人骂道:“你们这些兔崽子,昨天用弹弓打碎了我们的玻璃,有一颗石头打在老张的脸上,鼻梁骨都被打断了。老张平时态度是强硬的,这不是打人的理由。”
纹身男子耸了耸肩,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中年人骂道:“你们做了坏事还不承认。”
纹身男子道:“你要拿出证据,否则就是诬蔑。”
另一个男人道:“这些人都是黑社会,坏得流脓。前几天,就是他们在我们楼门口泼大粪。逃跑的时候,就是你在开车,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哼,以为我们眼瞎。”
纹身男子用“全世界最无辜”的表情望着钱刚,道:“警官,他们胡说八道,没有证据,怎么说是我开的车,你说是就是吗,你谁啊。我们今天受公司委派来这里宣传政策,这些人无缘无故打人。我们没有还手,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还手就会被认为是斗殴,这个道理我们还是懂的,警官要公正处理此事。我们确实是来宣传公司政策,有人在录相,我们挨打全过程都被录下来了。”
第357章火上浇油,场面混乱
钱刚长期工作在第一线,见多识广,听到几句对话,便明白修配车间的老工人们被龙泰公司算计了。如果老工人真的打了人,还有视频证据,对方不调解的话,至少得被治安拘留。
“警官,这是我们的录相,我们确实没有还手,脸上身上都有伤。”藏在远处的一名男子拿着录相机过来,调出来录相让钱刚观看。
从视频来看,确实是老工人们在殴打这四个纹身男。纹身男年轻力壮,骂骂咧咧,却没有人还手。
带头的纹身男子指着周围的几个工人,道:“就是他们打人,下和真他妈的狠。我新买的衣服,五百多块,被扯坏了,要赔钱。我的鼻梁被打断了,哎哟。”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开始大骂警察和黑社会一伙的。
钱刚经验丰富,眼见着形势不对,当机立断,准备将四个纹身男子和参与打架的老工人都叫到派出所处理。
钱刚是工厂子弟,从内心深处同情这些老工人,在招呼双方到派出所之时,暗自在琢磨如何做好调解工作,让打人的老工人不至于被拘留。他明白这些老工人往往性子倔,家里又穷,如果不同意付医药费,调解肯定不会成功。按流程走,动手打人的老工人真得被拘留。他曾经见过龙泰公司负责人,准备回去找电话,通过龙泰公司来压一压这几个纹身男。
一个老工人举起手臂,愤怒地道:“黑社会欺负人,凭什么我们要到派出所。他们砸我们玻璃,你们不来。他们在楼下泼粪水,你们不来。他们在学校门口威胁小孩子,煽小孩的耳光,你们不来。他们拿弹弓把老张鼻子打断,你们不来。他们刚刚被我们打了几拳,你们就来了,还要带我们带派出所。”
眼前这几个纹身男子砸玻璃、倒粪水、打小孩,使用了很龌龊的手段,但是这些人长期与公安打交道,具有躲避打击的经验,手段龌龊,却很难处理他们。这些老工人们是被欺负的一方,如今又落到了社会流氓布下的陷阱之中。
钱刚心如明镜,却只能依法行事,耐心解释道:“打架是双方的事情,两边都要到派出所去。你们不到派出所,怎么解决问题。”
纹身男子在旁边扇风点火,吼道:“我们没有还手,这可不算互殴。我们是受害者,警察一定要主持公道。”
纹身男子是龙泰公司的小头目,好几次与退休工人发生冲突都在场,是退休工人们最憎恨的人。他在旁边吼叫就如火上浇油,退休工人们更不愿意前往派出所,愤怒地推搡几个纹身男子,场面混乱起来。
突然间,两个带着酒气的老工人冲了过来,其中一个老工人鼻子包着绷带,提着铁锹,另一个拿着菜刀。
鼻子受伤的老工人扬起铁锹,道:“他妈的不想活了,我打死你们。”
另一个汉子挥动菜刀,道:“你们派出所都和这些黑社会勾结在一起的,想骗我们到派出所,没门。”
钱刚想要制止这两个老工人,却被人群挡住。
他用力扒拉开挡在身前的人,大声道:“放下东西,我是东城派出所的。”
说话间,鼻子受伤的老工人朝着一名纹身男拍了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纹身男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声,打起衣服袖子,手臂鼓起一个大包,眼见着是骨折了。
老工人出手伤人,打折了一名纹身男的手臂。
事情到了这一步,钱刚赶紧来到鼻子受伤的老工人面前时,声音严厉地道:“放下铁锹,立刻,否则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另一名民警和两个辅警看见老工人带着武器,都紧张起来,取出警棍。
鼻子受伤的老工人双眼喷火,不管不顾,铁锹带着风声迎面朝钱刚盖了过来。另一条汉子拿着一把菜刀,也朝钱刚扑过去。
跟随钱刚来的民警从侧面扑过去,将拿菜刀的汉子扑翻在地。那汉子顺手一刀砍在民警手臂上,鲜血瞬间就迸了出来。两个辅警一涌而上,压住拿菜刀的汉子。钱刚被铁锹逼迫,不断后退,大声警告。退到一处菜园时,钱刚被栅栏挡住。他在翻过栅栏时,后背被铁锹拍中,跳到菜地后,痛得直咧嘴。
钱刚面对双眼通红的汉子和高高举起的铁锹,意识到了危险,不得己取出随身佩带的手枪,口头警告,道:“你不要胡来,放下铁锹,我是东城派出所副所长钱刚,你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给我说。”
拿铁锹的老工人正是鼻梁被弹弓打断的张正虎。当其他邻居和几个黑社会扯皮的时候,他正在生闷气,没有下楼,和以前同一班组的好兄弟喝酒。这时,张正虎接到女儿电话,女儿在电话中哭着求救,“爸爸,我被人打了。”
随即,女儿电话中传来一个略带湖州口音的男声:“张正虎,你龟儿子给我听好,你必须签拆迁协议,否则你女儿要挨打,还要被强奸,弄得不好,你这辈子见到女儿了。不要报警,警察都是我们这一边的。你不信,看看楼下的警察是帮你们说话还是帮我们说话。”
张正虎还想说话,结果对方就挂断电话。
他跑到走道上,正好听到警察要求同楼的邻居到派出所。电话里的内容和现场发生的事完全吻合,在酒精作用之下,生性暴躁的张正虎失去理智,提起一把铁锹就奔下楼。
张正虎使用的是老式的山寨手机,充话费送的。这种手机声音极大,在一旁喝酒的另一个老工人听得明明白白,气愤之下 ,也就拿着菜刀冲了下来。
“不要过来,再过来开枪了。”钱刚躲过带着风声的铁锹,眼见着打红了眼的老工人,道:“我警告你,再过来就是袭警,性质就变了。”
张正虎脑中全是女儿的哭泣声音,失去理智,举起铁锹,又拍了过去。
“砰”地一声枪响,钱刚退后一步,道:“别过来,你这是袭警。”
张正虎仍然举着铁锹拍了过来。
“砰”,又一声枪响,张正虎倒在地上,鲜血涌出,在地上形成了血泊。
第358章枪支封存,接受审查
两枪之后,所有人都惊住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钱刚头脑一片空白,声音和光线仿佛在空中停了下来,整个世界变成了几十年前的黑白片。他随即清醒过来,握着枪,左手取出手机,打给东城所所长戴克明,道:“老工人拿铁锹追打我,我开了枪,击中一人。”
所长戴克明道:“死了没有?”
钱刚道:“胸口在出血,应该打中要害了。”
戴克明道:“左胸还是右胸?”
钱刚道:“左胸。”
戴克明倒吸一口凉气,道:“让其他人留在现场,你赶紧撤回来,按照程序交枪,说明情况,等待调查。”
放下电话后,钱刚稳了稳心神,把拿摄相机的人招了过来,道:“你刚才录相没有?”
那人看着钱刚右手的枪,讨好地道:“刚才我只顾看打架,没有录,绝对没有录,钱所长放心。”
“正该录相的时候,你狗日的做什么去了?”钱刚希望年青人能录下自己开枪的过程,有视频,一切明摆着,不用过多解释。老机动厂这边是破旧小区,监控镜头极少,要解释为什么开枪,还得靠证人证言和现场勘查。
枪声响起后,现场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情绪越来越激动。
民警张勇被菜刀砍伤,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他顾不得包扎伤口,来到钱刚身边,低声道:”钱所,你先走。“
钱刚摇了摇头,道:”人太多,我走不了。我现在离开,反而惹麻烦。”
用菜刀砍人的老工人傻傻地坐在张正虎身前,不哭,也不说话。
机动厂的老厂长以及居委会干部得知出事以后,迅速赶过来维持秩序,安抚围观群众的情绪。
警车陆续开来,拉起警戒线,保护枪击现场。救护车随后也赶了过来,确认张正虎已经死亡。一名年轻女子哭喊着冲进了现场,被人带到了救护车。
钱刚从警二十来年,还是第一次开枪打死人,乘车准备离开之时,心乱如麻。他仔细回想整个过程,认为开枪符合规范,慢慢定下心来。回到单位,他交出枪支封存,准备接受相关审查。
回到家中,钱刚泡了个热水澡。浴盆是在妻子坚持下安装的,钱刚平时基本不用。今天开枪打死了一名老工人,他闭着眼总能看见对方那张喷着怒火的面容,这个面容就是隔壁“王叔、张叔、李叔、陈伯、刘伯”的面容,是工人阶段的一员,而非社会上的地痞流氓。如今熟悉的面容倒在血泊之中,尽管他反复在脑中强调开枪符合规范,是正常的执法行为,内心仍然处于煎熬状态。特别是回到派出所交出配枪时,他握枪的手不停在哆嗦。泡在热水里,他抬起右手,水面跟随着右手轻微颤抖。
“如果我撤离现场,那就不会开枪。对方喝了酒,一时冲动才来打人,等酒醒了以后,自然不会冲动。”钱刚不停地回想现场情况,自责和内疚之情从内心深处的角落钻了出来,慢慢成为主要情绪。
他情绪低沉,有恐惧,有焦虑,也有抑郁。在浴盆里泡了一个多小时,钱刚正要起身之时,屋外传来妻子江晓英焦灼的呼喊声。
他从浴盆里站了起来,道:“别喊了,我在泡澡。”
江晓英说话结结巴巴,道:”你开枪打死人了?“
钱刚惊了一跳,道:”你怎么知道?“
江晓英说话时几乎要哭了出来,道:”老机动厂的工人有好几百人,扯起横幅,写的就是派出所副所长钱刚开枪打死工人张正虎,现在正在堵大街。钱刚,你真的打死人了?“
钱刚双腿发软,坐在浴盆边沿,瞪着眼,道:”我不是打死人,我是执法。我是派出所副所长,接到110电话后出警,我这是执法行为。他们是朝哪个方向走的,我上楼去看。“
楼上天台视野开阔,恰好能看到前往市委方向的大道。
江晓英见丈夫情绪异常,怕其出事,便陪着他上了天台。站在天台,能够清楚看到数百人堵在前往市委的主公路上,周边围观群众数量更多,里三层外三层,彻底堵住了前往市委的大道。
钱刚脸色发青,握紧妻子的手,道:“那个老工人拿着铁锹,已经拍打了一个人,胳膊肯定断了。我已经鸣了枪,他还在冲上来。如果我不开枪,被他用铁锹打伤,丢了枪,事情更大。”
江晓英道:“这件事情以后,你就不要当所长了,辞职当个小民警,安安稳稳过日子。”
钱刚道:“我辞职,今天就写辞职申请。”
夫妻还未下楼,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我是老崔,听说你上午开了枪。你在哪里,下午我来接你,过来谈话。”
“下午两点,我在家等你。”
江晓英道:“谁来找你?”
钱刚道:“老崔,你认识的。他在市警察心理服务中心,凡是开了枪,都要到他哪里去谈话。”
江晓英气愤地道:“你开枪是为了公事,承担了这么大的压力,难道是还要受审。”
钱刚自言自语道:“我是严格按照程序开枪,没有问题。到心理服务中心是接受服务,担心我心理出问题。”
江晓英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了。”
第359章谈话结束,刑事侦查
下午两点,老崔亲自开车来接钱刚来到心理服务中心,由心理服务中心一名资深古警官和钱刚一对一进行谈话。
古警官是山南师范大学心理学硕士,业务能力很强。
他在谈话时要观察钱刚,一是观察钱刚说话内容的逻辑联系,表述过程当中的情绪反应,二是观察钱刚是否紧张口渴、出汗,以了解他受到的刺激的。通过综合考察,古警官将考察钱刚能不能够继续履行执法的责任和职务,如果认为有必要,还要进行诊断,或者到专业医院进行临床鉴定。
到了下午三点,谈话结束,钱刚擦了汗水,与古警官握手告别。
刚走出服务中心,法制支队副支队长杨红伟走了过来,道:“钱所,我们要了解情况。还得耽误你一些时间,希望你能理解。”
钱刚知道必须要过这一关,苦笑道:“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孙子才会开枪。”
杨红伟道:“那就到我办公室,尽量简化程序。”
按照《山南省公安公务用枪管理规定》,刑事侦查部门负责制作枪弹痕迹,建立和管理枪弹痕迹检验档案。法制部门参与研究制定公务用枪管理、使用规范性文件,参与违反公务用枪管理规定、枪支佩带使用规范案事件的调查研究,提出法律意见和建议。
开枪打死的是原机动厂老工人,又是被迁拆户,导致数百人堵了大街,这就是捅了天大的马蜂窝,内部调查肯定会马上启动。
钱刚回过神以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艰难处境。一线民警执法之时,一枪之后,有可能成为英雄,也有可能成为阶下囚。在舆论必然大起的情况下,这一枪很难让钱刚成为英雄,更有可能被处分。此刻,钱刚还没有想到将有更大的风暴在等着他。
来到法制支队办公室,杨副支队和另一名面容严肃的警官参加了调查。
等到钱刚谈完开枪经过之后,杨副支队长道:”你们去了两名民警和两名辅警,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面对张正虎?”
钱刚道:“我看过另外的人拍的录相,那四人确实没有动手,动手的是修配厂老工人。我们正准备把四个龙泰公司的人和参与打架的老工人一起带回派出所,死者和另一人就持械冲过来。张勇被菜刀砍了一刀,两名辅警和张勇就一起去夺菜刀,我一人面对死者。当时情况危急,死者情绪失控,用铁锹打伤了龙泰公司一名员工。我被逼到菜地后,口头警告后,再鸣枪警告,死者还要冲过来,这符合开枪规定,所以我开了枪。如果他没有铁锹,我都不会开枪。”
杨副支队长俯视钱刚,追问道:“你在现场,是不是除了开枪别无他法?”
钱刚对这种说法有些抵触,道:“死者喝了酒,失去理智,已经打断了龙泰公司员工的胳膊。我们一线民警也是血肉之躯,铁锹敲一下,那就得伤筋动骨。”
杨副支队长道:“你在开枪前有什么动作?”
钱刚道:“口头警告,鸣枪示警,该做的都做了。”
杨副支队长道:“当时现场有很多人,有没有考虑到误伤他人?”
钱刚道:“我是被铁锹逼迫进入菜地,菜地被篱笆围着,没有人进来,我开了两枪,一枪是朝天鸣枪,另一枪是想打他的腿。我比他高,从上往下打,子弹会射向菜地。菜地土软,不会形成跳弹。我是工厂子弟,对工人有感情,和死者无冤无仇,从本能上就不想打死对方。只不过双方都在快速移动,我的枪法又一般,没有找到腿,打中了要害。我从内心深处是真不想打死他的,一点都不想。”
杨副支队长道:“你确定曾经鸣枪示警?”
钱刚道:“我百分之一百确定。死者不是歹徒,我开枪还是很谨慎的,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也不会对他开枪。”
杨副支队长静静地看着钱刚,过了片刻,道:“你是老公安,明白办事程序。市检察院已经介入此案,希望你能配合市检察院的调查。“
得知机动厂工人们堵了大道,钱刚就知道此事闹大了,绝以无法轻易结束,市检察院多半会介入。
他点了点头,道:”不管谁来调查,我都是严格按程序开枪。“
杨副支队长散了一支烟钱刚,深深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袅袅轻烟升起,杨副支队长眼神复杂,神情凝重。
第360章引起轩然大波
市检察院针对此次枪击事件展开了调查。
按照钱刚的说法,面对张正虎的袭击,他先是口头警告,再鸣枪示警,最后迫不得己才开枪。
由于枪击过程不过数秒,每个人所处位置又不同,枪击现场的群众对整个枪击过程众说不一,有人说第一枪是朝天上打的,第二枪才打向张正虎;有人说没有鸣枪示警,两枪都打在张正虎身上;有人说听见枪响以后就看见张正虎倒在地上。
市检察院法医进行尸检以后,根据尸检情况,采信了第二种说法:没有鸣枪示警,两枪都打在张正虎身上。张正虎左前臂中了一枪,左胸中了一枪。左胸所中那一枪导致外伤血气胸,张正虎失血性休克死亡。鉴定现场提取送检的弹头、弹壳,均系民警钱刚所持手枪发射。另外,在死者左臂上部还有一处条状皮肤擦伤,为钝器伤,判断是打斗过程中形成。
市检察院根据尸检结论认为钱刚在面对张正虎的袭击时没有开枪示警,两枪打在张正虎身上,这不符合开枪规范,很难算是正当防卫。如此一来,开枪的后果就很严重,钱刚因为涉嫌犯罪被刑事拘留,羁押审查。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事在江州市公安局引起轩然大波。
关鹏局长听取汇报以后立刻召集东城派出所、刑警支队、法制支队开会,讨论案件。
关鹏平常在办公区域很少抽烟,今天在开会前接连抽了两支,摁下第二支烟以后,道:“此事非同小可,解决不好,不仅钱刚同志会身陷囹圄,还会大大影响公安队伍的士气。但是,我们是执法机关,绝对不能做出违法之事。今天我想听大家说一说钱刚开枪的真话。我再重复一遍老话,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就是我给钱刚开枪之事定下的调子。建民,你来主持会议吧。”
宫建民道:“戴所,你先讲。”
东城所戴克明所长道:“当天,钱刚值班,接警后前往机动厂,因为是处置打群架,同行的有一个民警和两名辅警,钱刚一人佩枪。从接警到出警,所有程序都合法,没有任何违纪违规之处。”
宫建民道:“这些情况都清楚,关键是开枪前后的事,随行三人依次进来,我们要听他们讲。”
被菜刀砍伤的民警张勇走到会议室,坐下。
宫建民道:“你讲一讲事实经过,必须讲实话,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民警张勇的手臂被菜刀砍伤,缝了十几针,想起当天的事情,仍然心气难平,道:“我们正准备把打架的双方都带到派出所,没说处理谁,就是带到派出所。突然冲出来两个酒鬼,一个拿菜刀,一个提铁锹,一言不发就开打。我手臂被砍了。我、王涛和李小勇就在对付拿菜刀那位,把他按在地上,下他的菜刀。”
宫建民道:“你看到钱刚开枪没有?这是内部开会,讲事实。”
张勇道:“我当时被砍了一刀,注意力全部在控制拿菜刀那人。他情绪非常激动,力气很大。我真没有看到钱所长是如何开枪的。但是,我听到钱刚一直在口头警告,随后就听到枪响。”
辅警王涛进来讲述当天的经过,和前一位民警张勇一样,只听到钱刚的口头警告,没有顾得上抬头。
辅警李小勇道:“我正在控制拿菜刀的那人,听到枪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钱所长当时手举在空中,还没有收下来。拿菜刀的那人听到枪响,反抗得更厉害,我赶紧压住他,没有看到第二枪的情形。”
宫建民道:“那到白板上,画出你看到的情况。”
李小勇来到白板前,画了一幅图。他画图水平很低,只是一些简笔画。画中:钱刚右手握枪,斜举向天空。
等到最后一名辅警讲完后,关鹏环顾班子成员,眼光停在东城派出所所长戴克明身上,道:“戴克明和钱刚在一起工作了好几年吧,应该最熟悉钱刚,你说说钱刚平时工作怎么样?为人处理怎么样?要说实话,不要夸大,也不要掩饰。
戴克明清了清嗓子,道:“我和钱刚在东城所一起工作了五年半,很了解钱刚。钱刚是老刑警,调到派出所以后分管刑侦工作,工作任劳任怨,业务能力突出,破获刑事案件数在城区派出所多年都是第一。”
关鹏局长打断他的话,道:“钱刚这人可不可靠?会不会说谎?”
戴克明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钱刚是老党员,多年在一线摸爬滚打,执法水平高,心理素质好。我相信他不会在这事上说谎。我多次问过一起出警的民警和两位辅警,他们都肯定说是听到了钱刚的口头警告,而且不止一次。至于是否鸣枪示警,三人正在制服那名拿菜刀的老工人,确实没有看到鸣枪示警的整个过程,但是李小勇看到钱刚开枪后的身体姿势——手臂保持在半空中。关局,各位领导,我以党性担保,钱刚不会说谎,以他的经验和水平,肯定会鸣枪,不会犯低级错误。”
关鹏局长道:“铁锹要砍到脑袋上时,钱刚是否有可能没有鸣枪,直接朝张正虎射击?”
戴克明道:“钱刚是多次口头警告,退到了菜地,我觉得有鸣枪时间。只可惜,周边没有监控设备。”
关鹏又拿起一支烟,想点燃,又放下,示意宫建民继续主持会议。